17.陌上少年足風流
「回荻蘆村?!」陸壓一蹦三尺,「我不準!你去哪兒,站住!」
大妞回頭嘴角一翹,涼涼道:「收拾東西,還有,我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准許了?」
這三年,大妞和陸壓就住在西面的僧舍中,二人比鄰而居。每晚屋外陰風陣陣,大妞躺在床上,感受到牆壁里透過來的金光才能安心入眠。眼下,大妞打開衣櫃,取一件蕊黃箭袖對襟並綠羅裙,見陸壓還在床上上竄下跳,不由喝道:「我要換衣服了,你還不快出去?」
「換衣服?」陸壓停下,歪著頭道,「大清早的,剛起床你又換什麼衣服?」
「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要出門,出門當然得換衣服。」大妞挑挑眉。
「我也剛剛才同你說過,不準去!天庭一定留下兵馬在你家周圍守株待兔,你要是回去,不就正中圈套了嗎?」陸壓心急火燎,苦口婆心。
大妞嘆了口氣:「三年了,我現在都不知我爹是生是死,我娘被如何處罰。為人子女,苟且偷生不說,還不聞不問,這是人做出來的事嗎?我必須得去打聽打聽他們的情況,不然實在難以安心。你放心,我早已計劃好了,不會出事的,一定能回來陪你去拿燧明珠。」
「好了,你就先出去吧。」大妞提溜他的翅膀推開門把他往外一丟,「說不定我還趕得回來吃晚飯呢。」
陸壓吧唧一下摔得一蒙,回過神來憤怒地撞門道:「你以為我就是怕你回不來陪我去拿珠子,今晚沒人煮飯嗎,本殿下是擔心你啊,你這個蠢丫頭!」
吼完之後他自己都是一驚,收勢不及,門砰地一聲打開,房內早已空無一人。
「跑得居然這麼快?」陸壓泄氣道,「早知道就不該教她鶴羽乘雲咒了。」
大妞先掐隱身訣,再騰雲至上空,太陽居天穹之中,周遭雲海茫茫,棉花一樣的雲朵被鍍上一層金邊。她往下一看,一片陰雲包裹的蘭若寺格外矚目。
「天天住在鬼屋,許久沒見這麼好的太陽了。東勝瀛洲……」大妞拿出陸壓曾經給她畫過的地圖辨識方向,「在那邊!」
說著,她化作一道遁光遠去了。
在大妞奮力趕去的老家——荻蘆村董家小院,果然不出陸壓所料,有天兵天將輪值把守,而恰好今天守在此處的是楊僩。
昔日繁茂的大槐樹早已不見,只留下一個土坑,豆架瓜田拆得拆,填得填,屋頂的瓦片上銀光閃爍,仔細一看方知是密密的箭矢,左右也有牆壁中隱隱金光漏出,原來是金甲神人。
楊僩獨自坐在石桌旁,手持蓍草,不斷演算,正是道門占卜中的大衍筮法。他一連算了七八次,每次都與在家中所算一致。
楊僩不由一笑:「大凶,遇小人,有破財之禍,蒙冤之屈,諸事不宜,最好閉門不出,以躲橫禍。呵,我倒要看看,今天是哪方神聖降臨,有如此本事,能弄得我破財蒙冤,諸事不宜?」
「將軍因何發笑啊?」身後笑語響起,婉轉動聽。
楊僩笑意頓消,起身回頭,入目乃是一二八麗人,丹唇素齒,翠發蛾眉,一身青綾褂,正是墉宮玉女之一的李方明。
楊僩拱手一禮:「李仙子有禮。」
李方明忙福身回禮:「將軍不必客氣。小仙是見將軍笑聲愉悅,故而冒昧打擾,還請將軍勿怪。」
楊僩淡淡一笑:「仙子客氣了,不過實在無聊,自娛自樂罷了。」
李方明聞言大喜,她正愁不知如何搭話呢。
她算是王母近身侍女之一,日日在瑤池受盡追捧,連七仙女見了她,也比對旁人客氣三分。孰料飛來橫禍,七公主私配凡人,所生之女現在還逃亡在外。王母不放心旁人,便賜她捆龍索,命她下凡同天兵一道駐守董家。起初她想著,七公主與董永之女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凡人,雖吃了蟠桃,也不見得有多大本事。她下凡來坐鎮,如能遇見她,定能手到擒來,到時候立下大功,返回瑤池,娘娘定會重重有賞。
豈料,整整三年過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更奇的是,各路仙神於四大部洲巡視通緝,居然都沒抓到她。她一日未落網,李方明回天就遙遙無期。王母身邊侍女競爭激烈,她這一走不知要多久,回去之後哪裡還有她的立錐之地。唉,既然晉陞無望,不如早點嫁人算了。
因玉帝下狠心要捉拿外孫女和陸壓,來董家輪流駐守的天將個個都是出類拔萃。其中就屬楊僩,年紀最輕,相貌上佳,出身尊貴,本領非凡,最難能可貴的是從無拈花惹草之事。這簡直是十全十美的如意佳婿啊。
自打定了這個主意,這李方明每次見了楊僩,都想方設法來攀談。楊僩雖心生厭煩,可她是王母近身侍女,又不能同對其他狂蜂浪蝶一般,只能不斷敷衍。可正因這敷衍,李方明一直心存希望,支持著她堅持不懈,一定要拿下楊僩這朵高嶺之花,這不,這會兒又來了。
楊僩脫口而出無聊就知道糟了,果不其然,李方明笑道:「小仙也深有同感,既然如此,能否勞煩將軍替小仙也演算一卦呢?」
楊僩:「……」
算了,算卦就算卦,至少能讓她安靜一會兒,算完了趕快走。
豈料結果出來,楊僩瞳孔一縮,滿臉不敢置信。李方明本是找個借口搭話,見他這般表情,也不由慎重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將軍?」
楊僩一字一頓道:「大凶,遇小人,遇褻狎之事,有蒙冤之屈,諸事不宜,最好閉門不出,以躲橫禍。」
兩人的批語,幾乎相差無幾,難道他的災禍就應在此地?楊僩即刻警覺起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李方明卻會錯了意,周圍天兵重重,她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如何會被人褻狎,除非,是她願意……這顯然是暗示啊!
她害羞帶臊,扭扭捏捏近前來,對楊僩道:「小仙是墉宮玉女,不是凡間輕浮女子,將軍如也有意,可去娘娘處……」
楊僩一把將她推開,厲聲喝道:「什麼人!我看到你了,快出來!」
李方明被推得一個趔趄,心下委屈,可也知顧全大局,不敢作聲,豈料半晌過去,連個人影都無。她這下明白了,擺明是楊僩出口調戲,又不願意負責,所以找借口推脫啊。
她氣得面上通紅,怒斥道:「好你個楊僩,你不要以為你是二郎真君之子就可以恣意妄為,今日之辱,我定會如實向娘娘稟報,求她做主!哼!」
說著就哭著跑開了,楊僩被吼得一懵,回頭去看樹上時,早已空無一人。
變成小鳥的董大妞:「哎呀,幸虧明智,穿了件綠衣裳,才能躲在樹上看到這一出好戲,真是郎心似鐵。有道是兄債妹還,表哥傷了人家一片芳心,我這做表妹的理應去好好撫慰才是。」
李方明一行哭一行跑,院外天兵天將皆不敢攔,由她跑遠。待她回過神來,已經跑到江邊僻靜之處了。
荻蘆江水晝夜不停遠去,恰如時光一去不復返。她滯留凡間,還遭人欺辱,現在都淪落至此,今後該如何是好?李方明越想越傷心,嗚嗚咽咽,淚如雨下。
「美人獨臨江,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伴隨著金鳴玉振一般的吟詩聲,一方皎潔的手帕遞到了李方明面前。
這人靠她這麼近,她居然都沒發現,李方明陡然起身,可因哭得太久,一時頭暈,身子不穩就要朝後仰去。
她脫口一句驚呼,一隻有力的臂膀卻在此時攬住她的纖腰,她觸目所及,只看到雪白的衣裳,聞到淡淡的檀香。
她居然躺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她霍然回過神來,不待她掙扎,那隻手卻在扶她站好后,極為有禮的鬆開。
「一時情急,多有冒犯,還望李仙子勿怪。」那人拱手致歉。
李方明面頰緋紅,聞言脫口而出:「你、你知道我是誰,你是何人。」
面前少年,抬頭微微一笑,柔聲道:「在下……乃西嶽華山金天願聖大帝幼子蔣琉,途徑此地,見仙子傷心落淚,所以冒昧上前,還請仙子原諒。小王早已聽聞,娘娘身邊有位李仙子,生得天姿國色,花容月貌,今日雲端一見,便知定是姑娘你了,除了你,又有誰能當得上如斯讚譽呢?」
李方明被誇得心花怒放,定定看著這位少年。她居上界瑤池,見過的美男子不下千萬,本以為二郎真君和他兒子已經是世間絕色,沒曾想到,這西嶽大帝之子,竟然毫不遜色。
只見他白衣飄飄,俊秀出塵,身後山桃爛漫,嬌紅勝火,更襯托他色如春花,眉目如畫,說不出的瀟洒風流,道不盡的瓊姿煒爍。
李方明半晌回過神來,方覺失態,臉頰滾燙,盈盈一福,低聲道:「原來是太子殿下,是小仙無狀了。」
「仙子何必多禮?」「蔣琉」笑道,「因小王年紀尚輕,父王管教甚嚴,鮮少出門,仙子不識我,也在情理之中啊。對了,小王適才在地上撿到一個花環,想必是仙子的吧?」
李方明下意識搖頭否認:「不是我的……」
話音未落,頭上一重,桃花編成的花環已經戴到了她的頭上,這位太子眼裡柔情似水:「人面桃花相映紅,果然名不虛傳。」
李方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楊僩那廝果然是胡說八道,什麼大凶,出門不宜,明明是她紅鸞心動,出門就遇檀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