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一往情深深幾許
作者碼字不易,請補少許章節或者耐心等待,謝謝大妞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著迷地看著她爹動手做菜。人家都說,認真做事的男人最帥,大妞深以為然,特別是當這個男人是為了你處處留心,事事費神時,他就在你眼中無異於天神下凡啊。
他低著頭,陽光透過瓦片的縫隙投在他的臉上,光影交織,益發顯得清秀雋永。他白皙勻稱的手指在花骨朵中穿梭,靈巧如翩飛蝴蝶。綠葉被摘去,只留下嬌嫩的花骨朵,同粉面一同攪和,再加上鹽、醋、醬油和辣椒面,接著就放進屜鍋里隔水蒸熟。
大妞聞著香味默默咽了下口水。
「爹,這個要蒸多久啊?」
董大郎點了點閨女的鼻尖,笑道:「這麼快就饞了?放心吧,快得很,水一開花就算熟,到時候拌上一點香油,那可就更……」
大妞興奮地一拍掌:「更美味,那還得再加蔥花是不是!」
她忙拿出幾苗碧綠白嫩的青蔥,快刀切碎,待到槐花飯出鍋,就飛快地撒上去。
父女倆看著這香氣濃郁,色彩鮮美的槐花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吃吃笑出聲來。
董大郎笑道:「快端出去和你娘先吃,爹再炒幾個菜,馬上就出來。」
「哎!」大妞歡快地應了,蹦蹦跳跳如山間小鹿,一路走一路喊:「娘,吃飯了,槐花飯做出來了,超級好吃。」
聽到她的腳步和聲音,飛速搖動的織機和布梭頓時停了下來,大妞理了整整一上午的絲線,就在這蒸槐花的兩炷香時間裡,全部變成光潔絲滑的布匹。
董娘子驚得猛然從躺椅上蹦起來。
「今兒怎麼這麼快,學堂幹嘛要放休沐日,就該把這丫頭絆在外面才是,老槐樹,老槐樹?」
槐樹聞聲從地里抽出長長的根系,熟門熟路地把一壘布匹全部拉進土裡。
大妞推開門,笑盈盈地露出半個身子,只瞧見塵土飛揚,母親正對著一堆絲線發獃。
「怎麼這麼多灰塵,起風了嗎,哎呀,娘~~~你怎麼又把線弄成一團了。」
董娘子尷尬一笑:「這不是聽見你叫太激動了,一時沒留神嘛。」
大妞懊惱地鼓著臉,看著她無辜的模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長吁一口氣,還能怎麼樣,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大妞無奈道:「那好吧,快進來吃飯吧,等我下午再來理。」
說著就上前接過絲線,雪白的線邊緣登時綠光閃爍,隱隱顯露出青枝綠葉的模樣。
董娘子大驚,忙一把奪過絲線,剛剛一動作便覺不好,抬頭果然對上閨女愕然的眼神。
大妞杏眼圓睜,驚奇道:「娘……你怎麼了?」
董娘子頓了頓,嗔道:「明明說好今天下午去打彈弓的,你又變卦,絲線我來理,你放心,我理得可快了,要不了一炷香,全部都能理好。」
大妞抿嘴一樂,唇邊浮現一個淺淺的梨渦:「又吹牛,我才不信呢。沒事,我已經長大了,打不打彈弓都無所謂,不出去還能少見一天趙二狗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呢。」
董娘子本來正忐忑著,忽然聽到這一句話,忐忑即刻被怒火取代。
「什麼,趙二狗,那群混賬東西又來欺負你了?!」
「沒有~他們什麼時候能在我手下討到便宜啊,除了叨叨幾句,他們啥也不如我,啥也做不了。」
大妞連忙解釋道,擺擺手,一臉志得意滿。
「叨叨也不行!」董大郎猛地推開門,他手中還端著兩盤新抄的小菜,臉上卻已經是滿面怒容,一不留神間他將妻女的對話全聽見了。
「什麼東西,難怪趙二狗他爹在我面前說三道四,原來自己兒子不中用,只能來說酸話。大妞,別聽他們的,他們下次再在你們說什麼女子無才就是德,女孩兒就在守在家裡洗衣做飯什麼的,你就直接唾到他臉上去。」
「胡說八道。」董娘子反駁道,「她好好一個女兒家,怎麼能這麼粗魯。」
董大郎不敢頂嘴,他皺眉道:「那就回來叫爹,爹替你去揍他們。今天我們就光明正大出去打彈弓,明兒個就去集市買書,買筆,買硯台。讓他們知道,我閨女就是比他們強,是學堂里第一個破格收的女學生!」
大妞撲哧一聲笑出來:「爹,殺雞焉用宰牛刀,收拾他們我就夠了,哪裡還用勞動你,你放心。」
眼見爹娘還要說話,大妞又擺擺手道:「他們還能叨叨,只是因為我不樂意同一群小屁孩計較,你們要是不放心,下午咱們就去打彈弓,讓你們瞧瞧我的手段。」
董娘子不由一笑,偷偷覷了一眼董大郎,揶揄道:「娘可不是你爹,娘一直相信你啊,這樣吧,下午你們去,娘得去把布匹賣了,不然明天哪有閑錢去買筆墨紙硯啊。」
「可是娘,你一個人……」
「你娘不是三歲小孩,行了,全部住嘴,都進去吃飯,我主意已定,休得多言,走吧、走吧,快走,再耽擱菜都涼了。」
父女倆面面相覷,只能聽話轉身往屋裡走去。
董娘子這才長吁一口氣,從袖中取出早已變回樹枝原形的絲線,隨著年歲的增長,她的法力越來越強,有時連她都要壓不住了,這樣下去,遲早會露餡的。
董娘子愁緒滿懷,而頃搖搖頭。不行,能得這一段姻緣,有了這樣一個女兒,本就是三生有幸,她一定要用盡全力,把這一切都留下來。
鬧了這麼一出,槐花飯雖香甜,可三個人因著心中有事,都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
午飯用盡,收拾完碗筷,一家人就在門口分別了。
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大妞拉拉父親的手不解道:「娘幹嘛非得今天去賣布,就只有兩匹布而已,就算賣了,也換不了多少銅錢啊。」
董大郎笑笑不說話,心道,你娘的兩匹那可不是普通的兩匹,說不定可有十來丈長呢。
只是,父女倆這次都猜錯了,董娘子快步走到郊外,飛快取出一枝香來,以一把五彩斑斕的扇子輕輕一扇,頃刻香燃,裊裊青煙,直上重霄。
而另一旁,大妞和父親穿過田野,往不遠處的山峰走去,所去之山正是前世張靜喪命之地——翠嶷山。
她轉世之地,就是前世死亡之地,大妞每每想起,都覺得真是一種非常奇異的巧合啊。
他們沿著山間小道慢慢上山,此山四時皆是鬱鬱蔥蔥,路旁碧草如絲,野芳幽香,佳木繁蔭,遠遠望去,翠色/欲滴,方得翠嶷之名。
大妞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手裡彈弓綳得緊緊的,時刻關注林間的動靜。
董大郎在後方笑道:「大妞,慢點兒,這兒沒有多少雀兒,你忘了,我們要去泉眼附近,那兒氣候溫暖,鳥雀才多呢。」
大妞回頭一笑:「我記得啊,只是要時刻準備著,萬一有一個瞎眼的碰上來了呢。」
「切,董大妞,難怪你考試能碰上幾個答案,得過幾次高分,原來都是靠瞎貓遇見死耗子,碰上的啊。」
「老大說得對,她就是靠運氣,不然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麼考第一!」
「對啊,對啊。」
「我看就是這樣。」
大妞柳眉一蹙,從一旁草叢中突然躥出來七八個半大少年,剛剛一番挑釁之語,正是出自他們口中。真倒霉,日日學堂上見著也就罷了,怎得好不容易放假也能碰上這群涎皮賴臉的無賴,大妞心下暗道,眉宇間不由帶出些厭惡之色。
打頭的那個,生得不壞,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猿背蜂腰,正是趙二狗。二哥是父母起得小名,為著讀書,先生倒是給他取了個學名,叫做趙旭。
二狗兄與諸位同窗也是趁著春暖花開出來鬆散鬆散,適才在山上野餐,現在吃完了下山不就正碰上大妞父女了嗎?他初時開口說話本是假作淘氣挑釁,可一見大妞這幅模樣,當即就添了幾分真火。這又是為何呢?原因細究好笑。
大妞生得酷肖董娘子,眉宇又有幾分董大郎劍眉星目的氣韻,這就在花容月貌之中,憑添了三分英氣勃勃,莫說是在這小鄉村,就是人世間,也是罕見的美人。
當日她走進茅草搭就的學堂,當真有光照陋室,顧影徘徊,竦動左右之感。因而,學堂中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想與她搭話,做出些非常舉動來引起她注意力的。可是大妞由於前世童年陰影,一看到這些揪她頭髮,藏她東西的小男孩,就想起過往同父異母弟弟對她的欺凌。
於是,大妞的態度先是敷衍,接著演變成漠視,最後竟惡化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再加上她成績優異。出於嫉妒、隱秘的喜歡,惡作劇等等種種心理,這群以趙二狗打頭的小男孩現在是一見她就挑釁諷刺,想引得她生氣,可她一旦真露出厭惡之色,他反而心下不虞起來。對於這種挑釁,大妞向來應付得遊刃有餘,這次當然也是一樣。
大妞攔住正憤怒的董大郎,疾疾拉開彈弓,當頭就打。
「是啊,我一向運氣好,這不,一出門不就遇見了幾個亂竄的老鼠嗎?」
她身手敏捷,反應奇快,幾下就打得幾個半大小子抱頭鼠竄,趙二狗氣急敗壞,捂著頭忍著痛都要衝將上前。
大妞抬腳就要踹,看得目瞪口呆的董大郎連忙擋在女兒身前,有力的大掌牢牢制住了趙二狗。他怒道:「在我面前,還敢說我閨女的壞話,你當我是死的嗎?」
大妞一愣,收回腳理了理裙子,聞言直樂,二狗被抓得難受,卻強忍著一言不發,極力掙扎著,無意間聽見笑聲,抬頭一看,瞥見她的笑靨,又是一陣恍惚。
董大郎一把將趙二狗推開,斥道:「再欺負我們家大妞,我就親自上你們家讓你爹評評理,這世上有沒有這麼壯的小夥子欺負姑娘的道理。」
趙二狗踉蹌幾下站穩身子,黝黑的臉隱隱透露出紅色,他連頭都不敢抬了,嘴裡嘟囔道:「還姑娘,下手這麼黑,哪裡像個姑娘了。」
大妞當然不會搭言,有人護著的感覺再好不過,她只管站在爹爹身後瞧熱鬧就是了。
正當她笑得花枝亂顫時,異變發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如同海嘯狂風,裹挾這滔天巨浪突如其來,迅速淹沒了她的心田。
那是一種隱隱的戰慄,又像是一種難言的激動,在內心深處,在每一根血管里,恣意奔流,從頭頂滔滔而下,沖刷著腳尖。大妞渾身顫抖,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攥住,她有一段時間甚至喘不過氣來,可在短暫的停滯后,就是劇烈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