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便勝卻人間無數

6.便勝卻人間無數

師母無奈一笑,朝她招招手,大妞歡天喜地跟進去了。

待到出門時,她已經換上了一套半舊不新的石榴裙。

紅裙嬌艷,妒殺石榴,故得此名,又配上雪白對襟,真箇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了。

師母一見她娉娉婷婷的樣子,登時笑開:「幸好你素琴姐姐出嫁后還有衣服留在這兒,你穿上可真是好看極了。」

大妞萬福道謝:「多謝師母了,我明兒洗好就還給您,先生那裡,還請您……」

「你先生現在正上課呢,他不會知道的。三七粉拿好,早上我還真以為你是不舒服呢,原來是出去救兔子了。小心些,再有下次,我可也不幫你了。」

「是是是,那師母,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你這包裹里裝著什麼,怎麼現在還抱著?」師母疑惑道,「是臟衣服就留下吧,今兒我幫你一道洗了。」

「不用了!」大妞一口回絕,又覺得有點尷尬,「這是我今天上山撿得好看的石頭。」

「搞得這麼狼狽,就為兔子和石頭。」師母搖搖頭,「真是個小丫頭,成吧,快去吧。」

「哎,師母再見!」大妞果斷告辭,一掀裙子,就從籬笆上翻過去,跑得飛快,徒留師母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私塾里正搖頭晃腦念書的趙二狗無意間一瞥,正看見裙裾飛揚,宛若朝霞。

「快快快。」大妞順著私塾旁山丘俯衝下去,來到溪水邊,她剎住腳,飛快地把包裹打開。

層層布料,裹著一隻柚子大的胖雞仔,豆子大的眼睛緊閉,一動不動。大妞忙把它翻了個身,它的小爪子縮著,緊緊貼著腹部,肚子上的傷口,鮮血湧出,把包紮的布條都打濕了。

「剛剛不是才止住血了嗎,怎麼又流了這麼多。」大妞忙取下它腹部止血的草藥,把帕子打濕擦拭血污。

山澗清寒,一沾上傷口,雞仔就不由一顫,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大妞。明明一雙眯眯眼,居然還能看出警告的意味。

大妞咽了口唾沫,摸摸它的頭道:「我、我沒有惡意的,剛剛也是我給你上得葯。你受傷了,安心睡吧,睡飽了,傷就好了。」

大妞點了點它毛絨絨的頭,摸了摸它鉤形的喙,它眨了幾下眼睛,居然乖乖地睡了過去。

大妞舒了一口氣,把它抱在懷裡,利索地上藥綁好傷口,觀察了半晌,瞧著沒有血滲出后,方鬆了口氣。

她正打算抱著它起身離開時,就聽見一聲微弱的呼喚。

「娘……」

明明只有她一個人的山谷,突然響起一個男聲,還是在叫娘。

這特么不是鬧鬼了,就是她幻聽了。然而,不管是鬧鬼還是幻聽,忽然來這麼一下,都把大妞嚇得夠嗆。

她一腳踩到溪邊的青苔上,差點就溜了下去,這時,一隻有力的胳膊架住她的腰,把她拉了上來。

大妞驚魂甫定,回頭一看:「是你?」

趙二狗顧左顧右道:「就是我。董大妞,怪不得今天早上你死活不要我送你回家,原來你根本不是不舒服,而是找個借口跑出來。」

「呵。」大妞嗤笑一聲,「你就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說得好像你現在不是逃課出來一樣。」

趙二狗昂首挺胸道:「我怎麼能和你一樣,我是剛剛看到你才追出來的。」

「什麼?」大妞略一思索,「這麼說,你是在跟蹤我,那剛剛那一聲也是你故意叫出來嚇我得羅?」

「什麼故意嚇你?」二狗對上大妞不善的眼神頓時慌了手腳,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我沒有!」

懷裡的胖雞仔都因這一聲不適地動了動,大妞輕輕拍了拍它權作安撫,喝道:「剛剛我聽到一個男人叫娘,而這裡只有你一個男的,不是你,還有誰?」

「我!」他有心要解釋,可一見大妞沉鬱如水的面孔,突然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這個素來無憂無慮的半大少年,第一次體會到心累不已,百口莫辯的痛苦滋味。

他沉沉道:「就因為我曾經干過壞事,我現在就不能當一個好人了嗎?你能不能不要對我有那麼大的成見,我現在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

「我發現你這個人真是天真自負的可以。」大妞挑挑眉道,「你連歉都沒道過,就要求我原諒你過往的種種惡劣行徑。你想和我做朋友,我就一定要和你做朋友嗎。當初我來私塾讀書時,也是真心想和你們所有人好好相處的,你當時又是怎麼對我的?現今這樣的局面,不過是你咎由自取,一報還一報而已,我對你已經夠意思了。」

「閃開吧,最多日後井水不犯河水。當然,如果你想告先生就儘管去,我以前被你陷害,挨先生的打挨得也不算少了。」

大妞從他身旁揚長而去,石榴裙飄飄欲飛,宛若一團灼熱的火焰

趙二狗被堵得無言以對,愣了半晌,沖她的背影大喊道:「對不起!」

大妞腳步一頓,卻終究沒有回頭。

帥氣地拒絕了趙二狗,大妞抱著圓滾滾的神雞,一時還真不知道往哪裡去。現在還早,回家不是擺明有問題,只能在外面再轉悠轉悠。可這轉悠,也需要體力啊。她中午就吃了兩個饅頭,還折騰這麼一天,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她捂著小腹,咽了咽口水,早知道,就應該再找師母要點吃得才是,現在這荒山野嶺的,是吃草還是吃蟲啊。

等等……吃蟲?

胖雞仔感覺周圍冷冰冰,硬邦邦的,母親溫暖的懷抱似乎又離它遠去,它張開嘴,清吟兩聲,想把娘叫回來。可話未出口,它就聞到了一股草木燃燒的焦味。

哪來得焦味?它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個奇怪的女人正興高采烈地點火,她抱著一堆小樹枝,一根一根地往微小的火苗中丟去。火焰漸漸變大,升騰而起,明亮的火光,恰似她鮮艷的裙擺,也給她玉白的面頰鍍上了一層蜜色的紅暈。

它偏著頭,就這麼靜靜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就聽見她說:「燒起來,燒起來了,太好了,終於可以烤東西吃了。」

烤東西?這荒山野嶺的,她能烤什麼東西吃?

不對,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湧上它的心頭,它低頭瞧見了自己的翅膀和爪子,瞳孔一縮,這個愚蠢卑微的凡人女子,她不會打得是那個主意吧!她怎麼敢!

然而,不管胖雞仔內心是如何的暴怒不屑,它都無法否認,這個它以往視作螻蟻的凡人女子,眼下還能真有烤了它吃肉的本事。不行,再不跑就要成為史上死得最憋屈的大妖了。

它艱難地挪動翅膀,一點一點從石頭上溜下去。腹部的傷口被摩擦地越來越痛,它只能極力踮著兩隻爪子,就這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接近石頭的邊緣,只要順著掉進草叢裡,它就藏好自己,伺機逃出去。

到了,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緊接著,它就被一雙纖細柔軟的手抱了起來。

……近日是否當真流年不利,雞仔只覺悲傷至極,先被部下暗算,然後被同謀者群毆重傷,流落山村后,又被這個女人接連襲擊了兩次,傷上加傷,現在居然還要被烤了吃……

「又不乖了,跑這麼快,你也餓了吧,馬上就有香噴噴的烤蚱蜢吃了。」

原來是烤蚱蜢,要被嚇死了,它鬆了口氣,癱在她懷裡又軟成一團雲。

火堆里蚱蜢炸得噼啪作響,一人一鳥就這麼守在旁邊,默默地咽著口水。

在越燒越旺的火苗下,蚱蜢很快就烤熟了。大妞忙舉起串著蚱蜢的樹枝,呼呼吹了幾下,就迫不及待地扯下蚱蜢肉最肥厚的腿子下來。

此時,蚱蜢大腿的油都被烤了出來,呈現一片誘人的金黃,大妞放在嘴裡一抿,果然又香又嫩,還有下面那一段鋸齒的小腿,嘎吱嘎吱,她嚼得津津有味,就跟吃麻花似得酥脆爽口。

大妞一連吃了二十個,方覺肚子里火燒般的飢餓感得到緩解。她拍拍手,一扭頭就看見受傷的雞仔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它的眼睛眨都不眨,就像兩顆小黑豆,鉤形的喙也張開,她隱隱都能瞧見粉色的小舌頭。真是傻得可愛。

大妞眼珠一轉,飛快地扯下蚱腿塞進它的嘴裡。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在一隻雞毛絨絨的臉上,看出震驚、痛苦,悲傷,想吐等種種人性化的情緒。它急劇地撲騰幾下翅膀,呸呸把蚱蜢腿丟掉,低下頭張開喙,不住地嘔吐,可是因為體力不支,撲通一下就栽下去,半天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大妞笑得前仰後合,忙把這個只能原地撲騰的小傢伙抱起來,她佯怒道:「真是暴殄天物,這樣的美味佳肴,你居然把它丟掉。」

她又扯了一隻蚱蜢腿遞到它嘴巴,露出「和善」的微笑。

「來,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它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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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神話之董永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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