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臨到天黑楚大才從外面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柳芸娘站在門口望眼欲穿,總算是把人盼回來了。
「當家的,怎麼樣?銀錢借到了嗎?」
楚大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擺擺手,「別說了,這人蔘趕快拿去給老大服下。」
柳芸娘見楚大的模樣就知道怕是沒有借到銀錢,可這人蔘又是從何而來?
「秋秋快去灶房裡把飯菜給你爹端來。」
楚秋正在房裡,這會兒聽見他娘的聲音便急忙跑了出來,他們已經吃過晚飯了,他娘特意給他爹留的晚飯一直在鍋里煨著,這會兒還是熱的。
楚秋將飯菜給他爹端了出來,楚大端起碗風捲殘雲的將飯菜吃了,很快一大碗飯菜就被楚大吃得精光。
柳芸娘這會兒已經去廚房給楚聿煎藥去了,楚秋坐在楚大旁邊,小臉被燭光映照著,瘦削的臉上一雙黝黑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
楚大放下碗看見坐在他旁邊的楚秋,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楚秋都十三了,已經是可以說親的年紀了,但是他看起來瘦巴巴的,皮膚蠟黃,頭髮乾枯,家裡雖然不至於餓著楚秋沒飯吃,可家裡的銀錢一部分給柳芸娘買葯另一部分被爹娘還有兩個弟弟每月打秋風拿走不少,因為心中有愧疚再加上那是自己的血親,楚大從未抱怨過一句。
但是今日他去找爹娘借錢給楚聿治病,看見三弟家和自家秋秋同歲的哥兒楚勉,頭髮烏黑濃密,皮膚白皙有光澤,手上沒有半點繭,一看就是嬌養出來的。
楚大往日從未向父母兄弟伸手要過半分錢,他的父母兄弟向他要的卻不少,可他今日去借錢,一個個都向他哭窮說實在是挪不出半分銀錢,最終還是今日幫忙將楚聿抬回來的楚平貴一家借了些銀錢給他,讓他趕緊去鎮上給楚聿買葯。
楚大一路上緊趕慢趕生怕耽擱了楚聿的病情,也沒有那個空閑去想這件事,可現在一歇下來,楚大心裡很不是滋味。
血緣親人不管不顧,鄰人卻慷慨解囊,楚大再看見自家的哥兒,一時之間一個錚錚鐵骨的漢子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當初他娶了柳芸娘,柳芸娘兩年無所出,楚大他娘便要讓他休妻,楚大不肯,後來他娘退了一步說給他抬一門妾,在農家很少有人能夠娶妾的,娶得起妻就已經不錯了,不過他們家在村裡還算是不錯的,楚大他娘便找了媒婆要給他抬一房妾,楚大是個孝子原本之前拒絕了休妻就已經覺得很是對不起父母了,現在說給他抬妾又是一大筆開銷,他一時心軟原本準備答應。
可夜裡他半夢半醒間聽見妻子小聲的咳嗽聲和著低低的抽咽聲,他轉過頭接著泠泠的月色一瞧,柳芸娘的嘴裡咬著一塊布,將所有的咳嗽聲都咽回了肚子里,那一瞬間,楚大心頭一酸,眼眶灼熱,他躺了回去,沒有出聲。
他的妻子害怕吵醒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那一刻楚大決定他說什麼也不會再娶別人了。
可想而知,他拒絕了父母抬妾的要求,也因此被父母分了出去,什麼也沒有分給他們倆,雖然如此但是楚大覺得這是他為人子不孝,所以對父母也沒有怨言。
後來他們家有了楚聿又有了楚秋,父母才願意讓他們逢年過節走動走動,也因此楚大的兩個弟弟沒少到家裡來打秋風,以往楚大都不在乎畢竟是他虧欠家裡的,但是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心寒。
柳芸娘端著葯去喂楚聿,可是楚聿什麼也喝不下去,最後還是楚大硬給他灌下去的,柳芸娘見了在一旁直抹眼淚。
宋清野晚上喝了葯,是楚秋幫他煎的,楚秋說這葯是他哥哥拿命換來的,不能浪費了。
宋清野一個現代人不知道多久沒有喝過這麼苦的東西了,一碗烏漆漆的中藥還未湊近就能嗅到一股苦澀難聞的味道。
宋清野閉著眼睛一口喝了下去,差點沒給吐了出來,楚秋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能吐,我哥哥那麼辛苦才採回來的。」
宋清野被楚秋墊著腳捂著嘴,他下意識想要抓住向他伸過來的手,然後折斷它,但是看到楚秋那雙黑黝黝彷彿小牛崽的眼睛,頓時反應過來,這裡不是末世,他不需要再那麼提心弔膽,時時警惕,他控制住自己沒有動彈,因為被捂著嘴一時還真沒辦法把葯吐出來,他算是知道了楚秋看著瘦瘦弱弱的內心一點都不軟弱好欺。
這藥效來得有些生猛,宋清野剛喝了葯沒一會兒便困得要死,渾身酸軟的爬到床上蓋著被子睡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宋清野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多了,也沒有頭重腳輕四肢發軟了,他身上穿著的是楚秋的新衣服,楚秋都還沒來得及穿,特意做大了,小孩子長得快,所以窮人家的孩子的衣服一般都是不合身的,可宋清野到底是長了楚秋幾歲,即便是特意做大的衣服他穿著還是短了一截。
好在天氣暖和,就這麼穿著沒有太大問題。
宋清野推開門走出去,楚秋已經喂完豬,又把豬圈打掃了,現在剛從雞舍里撿了幾個雞蛋回來,「這些雞蛋要攢著給我哥哥買葯吃,你可別再吃了。」
宋清野對雞蛋沒什麼偏愛,人家家裡困難能給他一口飯吃,宋清野已經很感激了,怎麼也不會去搶這幾個雞蛋。
「你哥哥怎麼樣了?」
楚秋搖搖頭,「一直沒有醒。」
楚秋進了屋裡,然後去灶房,宋清野走到院子里舀了一瓢水洗了個臉,一旁就種植有楊柳,他走過去摘了一截嫩柳枝,用來刷牙,這可是牙籤的原型,李時珍也有說嫩楊柳「削為牙枝,滌齒甚妙」。
畢竟宋清野也不好意思讓楚秋把他家的鹽拿出來給他清潔口腔,雖然他不知道這裡的物價,可是古代的鹽這個東西在他的意識里並不便宜。
宋清野洗漱完畢之後,柳芸娘剛好回來了,她手裡拿著一個布包,見到宋清野之後對他笑了笑,臉上的疲倦根本遮不住。
「清野你的身子感覺如何了?可吹不得風,趕快進屋躺下。」
「勞煩嬸子擔心了,昨夜喝了湯藥今早起來感覺大愈了。」
柳芸娘聞言一笑,「哪有什麼神丹妙藥一吃就大愈的,你可就哄你嬸子吧,趕緊進屋去,我這就去做早飯。」
對於柳芸娘的和善宋清野有些不大習慣,但他儘力讓自己去習慣這個沒有流血和殺伐的世界。
大概真的是在末世呆久了,宋清野很難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純真的善意,他感受更多的是利益,是人性的醜陋面,在末世比起喪屍來說,人心才是更可怕的東西,女人和孩子是比喪屍更需要防備的對象,說不定在你放下戒心對他們伸出援手的時候,他們就會趁你不備捅你一刀。
這樣的事情,宋清野見得太多了,到後來甚至已經麻木了,所以當他被隊友拋下甚至補刀的時候宋清野並沒有感覺到悲憤和被背叛的憤怒,他甚至悲哀的感覺到這個世界理所應當就是這樣。
早飯吃的是糙米煮的粥,雖然很稀但是很香,在末世沒有物資的時候宋清野也吃過這麼稀的粥,不過一大鍋米都沒洗乾淨可不像柳芸娘煮的這麼香。
「我去田裡給爹送早飯。」
楚秋飛快的吃完了早飯,然後去廚房裡拿了一個籃子將飯菜還有饅頭放在裡面,提著籃子出了門。
柳芸娘端著粥進了楚聿的房間里,宋清野吃完早飯之後將碗收進灶房裡洗了,他手腳麻利,很快就將碗洗了,柳芸娘進灶房的時候看見宋清野已經收拾乾淨還說了他幾句,讓他好生養病,這些事她來就可以了。
「我閑著也沒事,只要不劇烈運動應該不會有大礙。」
說著宋清野接過了柳芸娘手裡的碗,洗了起來,柳芸娘心裡對宋清野其實也是有些怨的,但是宋清野還病著就主動幫忙,勤快得讓她心疼,哪裡還能怨他呢。
收拾完灶房,柳芸娘給楚聿煎起了葯,趁著煎藥的時候她拿出今早拿回家的那個包袱,打開一看,宋清野才發現是一些綉樣,柳芸娘估計靠著幫人綉東西補貼家用。
宋清野發現都是一些簡單的花鳥魚的綉樣,只需要照著綉,他看柳芸娘綉了一會兒,覺得很簡單,便開口對柳芸娘說道:「嬸子,你綉這個一副多少銀錢啊?」
柳芸娘指著小的手帕說道:「這種小的五文錢一張,這種大一些的十文錢,若是花樣複雜的價錢也不一樣。」
宋清野點點頭,心想這純手工要是放到現代不知道要值多少錢,真是暴殄天物。
「嬸子,我看這些花樣都長得差不多,圖案也簡單,有收新花樣嗎?」
柳芸娘只當宋清野是無聊,和他閑談也沒有多想,便如實告訴他:「收的,只是我們村裡會作畫的不多,但凡是個會拿筆的,都是想做舉人老爺的,也不願意給我們女人家畫花樣子。這些都是之前一個老秀才為了換點米錢才畫的,前些年去了,這些花樣子用了好些年。」
宋清野點點頭,思索了片刻對柳芸娘說道:「嬸子,我粗學過作畫,腦子裡也有幾幅圖,不知道使不使得。」
柳芸娘聞言大驚,驚疑的打量了宋清野一番之後才說道:「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