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第三章
霍晟那一眼到底有什麼深意,秦滿枝沒有閑心去揣測。搭乘計程車回工作室,她望著路旁飛馳而過的風景,思緒早已飄到那宗棘手的案子上。
約莫五個月前,秦滿枝在深夜接到恩師的越洋電話,被問到是否願意替他一位老朋友搜尋丈夫出軌的證據,她一向敬重恩師,既然他開了口,她自然不會拒絕。
類似的婚外情案子,秦滿枝接觸過幾次,而手頭上這宗遠比往時的複雜。
目標人物是一個跨國集團的董事魏展榮,據委託人,也就是魏展榮的妻子稱,破壞他們家庭幸福的第三者並不是娛樂圈裡的小明星,也不是手段過人的女員工,而是南城第一名媛施雅。
施雅算是半個網紅,平日混跡於各大社交平台,有事沒事就直播各式土豪日常,而新都會所,則是她最常去的約會場所,也正因如此,秦滿枝才會以工作之名守在這裡,並通過職務之便搜尋線索。
這一切原本很順利,秦滿月卻突然捅出這樣的爛攤子,真讓秦滿枝傷透腦筋。
昨晚回去,秦滿月那傻妞蹲在她門口,一看見她就撲上來,差點就抱著她大腿求救。那丫頭涉世未深,又被家裡人慣壞了,聽霍晟說了幾句重話慌得不知所措,在她家裡折騰了半宿才冷靜下來。
當初得知她在會所上班,秦滿月非常驚訝,整天追問原因,她抵不過堂妹的死纏爛打便隨口說了句「賺錢買包」來搪塞,沒想到那丫頭竟然被她觸動,半周后就成了她的同事。她曾試圖勸那丫頭離開,結果反過來被威脅,若她再作阻撓就向她父母告密。
無計可施之下,秦滿枝只能由著那丫頭亂來。幸好出入新都會所的,大多數是上流社會的豪門子弟,他們有錢有權有面子,都不屑、也不需要使什麼不入流的骯髒手段,因此那邊倒是太平得很,即使有禽獸,也是衣冠楚楚的禽獸,不會跟流氓地痞一個樣。
在會所里工作,辛苦談不上,但也說不上輕鬆,依秦滿月那性子,能待那麼久也算是奇迹。只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秦滿枝真希望沒有這奇迹,她寧可那丫頭天天闖禍被經理辭退,也不願弄成如今的局面。
那晚以後,秦滿月就沒有再到會所上班,至於秦滿枝,自然每天準時報到。大概是做了保密工作,上至領班主管,下至清潔工人,似乎沒有誰知道在酒窖里發生的事。想來也該保密,畢竟員工泄漏客人隱私這種醜聞,傳出來對會所百害而無一利。
霍晟那邊算是按兵不動了,跟他的談判雖然崩了,但他尚未採取什麼措施,也沒有像他信誓旦旦說的那樣,一定要將秦滿月告上法庭。
儘管如此,秦滿枝依然不能放下心來。依照她對霍晟的了解,這件事絕對不會這樣風平浪靜地翻篇。這男人腦子好使、心眼又多,秦滿月那些小動作連她也瞞過了,竟然也逃不過他的法眼,若他不是大方慈悲放那丫頭一馬,那肯定是另有打算,說不定他已經看出端倪,只不過不想打草驚蛇罷了。
想到這裡,秦滿枝不由得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往後的一舉一動要更加小心才行。
那聲嘆息驚動了一旁的小雯,她輕輕地撞了撞秦滿枝的肩,笑嘻嘻地說:「怎麼唉聲嘆氣的,待會兒有大老闆過來,小費肯定很樂觀。」
剛才領班過來打招呼,順便告訴他們會所的貴賓汪總訂了包間,一定要好好伺候。別人對這個汪總巴不得當大佛一樣供奉著,而秦滿枝則最頭疼見到他。
汪總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有點發福,但並不醜,隱隱還能辨認出年輕時的英俊模樣。大概是被女人追捧慣了,他對自己總有種迷之自信,每每有異性對他有所躲避或抗拒,他都會覺得對方正玩欲擒故縱的低級把戲。
非常不幸,在汪總眼裡,秦滿枝就是這種自作聰明的小妖精。每次汪總光臨,她就得使出各種法子遠離他,如果可以,她甚至不願踏進他所在的包間。
領班急匆匆地過來時,秦滿枝正跟小雯閑聊,被問到秦滿月最近為什麼不來上班,她不想多談,便低低地說了句「霜姐來了」。
知道領班過來,小雯立即端起托盤,像一股煙似的溜走了。
秦滿枝失笑,抬眼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只得恭恭敬敬地喊道她。
幾位領班中,容霜算是比較難相處的,工作上吹毛求疵就算了,暗地裡還喜歡刁難比她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因此大家對她總抱著「惹不起但躲得起」的態度。秦滿枝對她倒不算厭惡,也許是她從未挑剔過自己的原因,然而,當她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要求自己進汪總的包間接待時,所有的雲淡風輕亦隨即飄散。
今晚汪總作東,包間裡頭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一進門,秦滿枝差點被角落那對纏綿的男女噁心到。她端著洋酒,小心翼翼地穿過走道,原本打算靜悄悄地來、靜悄悄地走,不料竟在離開時迎面撞上剛才附帶衛生間出來的汪總。
汪總見了她自然歡喜,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喲,是小滿枝呀。」
秦滿枝在心底不停咒罵,表面上卻是溫柔可人的樣子:「汪總,好久不見。」
「什麼好久不見,我看是你躲著我不肯見。」說著,他還阻擋秦滿枝的去路,「別急著走,跟我喝一杯再說!」
儘管燈光昏暗,但也掩蓋不了汪總那一臉潮紅,他喝得不少,此時正借酒裝瘋。
在她盤算著怎麼脫身之際,那傢伙居然死死地箍住自己的手腕,徑直往角落的長沙發拖去。她踩著細跟高跟鞋,被粗魯地帶走,差點就崴到了腳,偏偏發作不得。
茶几上橫的豎的堆滿了酒瓶,正喝的興起的紈絝子弟見了秦滿枝,都紛紛將矛頭指向了她,一杯接一杯地遞過來。
始作俑者汪總也灌了秦滿枝幾杯,他就坐在她身旁,偶爾將手伸過去,有意無意地觸碰著她的身體。
有次躲不過那不懷好意的爪子,秦滿枝差點要爆發,最終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幸好喝的是紅酒,倘若喝的度數高點洋酒,她說不定已經借著酒意朝汪總揮拳頭了。
那群人狂歡到午夜亦未散場,其他包間連衛生都打掃好了,裡頭依舊紫醉金迷。
秦滿枝懶洋洋地縮在角落發呆,正想找點樂子,那個討人厭的汪總適時地從包間里出來。他踉蹌著步子,手裡握著一罐啤酒,漫無目的地瞎逛,大概是出來透透氣。
走廊安安靜靜的,盡頭暫放著一輛裝滿殘羹和垃圾的餐車,看著那坨漸行漸遠的背影,秦滿枝忍不住動了壞心思。她眯了眯眼,想起汪總的惡行,接著便尾隨他走去。
鋪在地面的地毯十分厚實,即使秦滿枝沒有刻意放輕腳步,汪總也沒有察覺她的存在。
待他走到轉角處,秦滿枝快步過去摸到開關,一按下去,整條走廊瞬間一片漆黑。
眼前驟然失去光明,汪總重重地打了個酒嗝,隨即嚷道:「喂,搞什麼鬼!」
秦滿枝在心裡發笑,摸著黑找到餐車的剎車手柄,正要拉開,有隻溫熱又寬厚的手掌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制止她推車的同時,又用力地將她的手收緊,緊得指骨亦微微發疼。
若非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秦滿枝還真以為自己見鬼了,相比於此刻的恐慌,那點小疼痛簡直是微不足道。在她幾近失態之時,那團近在咫尺的黑影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冷冷清清的,撲在她後頸的氣息卻是灼熱的:「好玩嗎?」
認出是霍晟,秦滿枝冒出那一身冷汗才開始消退,使勁甩來他的手,她咬牙切齒地罵:「神經病,大晚上跑出來嚇人!」
在黑暗中,霍晟沒有應聲。聽見汪總那滑稽的呼喊,他抬手摁下開關,重新亮了走廊的燈。
尚未從剛才的恐慌抽離,秦滿枝仍在原地平復心情,而霍晟已經朝汪總走過去,將剛才的意外歸咎為電路問題,末了還對秦滿枝說:「明天提醒後勤人員處理。」
汪總這才注意到秦滿枝的存在,對上他那探究的目光,她連忙澄清:「我聽見您的叫聲,於是就跑了過來。」
霍晟掃了她一眼,又說:「去酒窖挑兩瓶洋酒送到汪總的包間,不用記賬。」
酒窖里多是霍晟的私人珍藏,汪總一聽就樂了,連聲道謝后,又誠意拳拳地邀請他:「到我們那邊鬧一鬧吧,反正時間還早!」
「不了。」霍晟婉拒,口吻輕淡又沒有商量的餘地,「我還有急事需要處理。」
經過她身旁,霍晟只丟下一句話:「我在辦公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