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後知後覺

「你到底是……你這到底是什麼力量。」

待到白光散去，狂風平息后，所羅門重新睜開了自己被風沙迷住的眼睛。然後他便被自己眼前所見的景象給震驚到了。

「蓋提亞是魔術式，它是不會死亡的啊。」

蓋提亞是所羅門生前所製造出來的用以保護人理的魔術，他創造那物的本意是想讓它在自己死後可以繼續守護人類歷史。但也不知道那個魔術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不僅假冒頂替了他「魔術王所羅門」的名頭，到最後竟然違背了他的命令，變成了毀滅人理的罪魁禍首。

因為蓋提亞據守於不存在死亡概念的時間神殿中，所以若是要徹底阻止他的行動，就只能從根源上抹去他的存在。

所羅門本想啟動自己的第一寶具，藉由抹去自身存在的方式，來使蓋提亞與自己一同消失的。但就在他開始念動這個最後的魔術的咒語的時候，突然有一名陌生的英靈從天而降，不僅打斷了他想要自爆的計劃，最後竟然還……

所羅門撇開纏在自己身上卻已經消退了力道的鎖鏈，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前面，及時地拉住了因為耗費了太多魔力而險些脫力跌倒在地的無相。

他焦急地詢問對方：「你還好么？你剛剛到對蓋提亞做了什麼？它現在怎麼……」

所羅門瞥了一眼那個巨大金色人形生物原本站立著的地方——現在那裡只剩下一個軟趴趴的紫色糰子了，然後有些不忍地別過了頭。

「你竟然把他從剛剛那副模樣變成了……變成了我最初製造他出來的樣子啊。」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那個糰子模樣的蓋提亞發出了一聲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凄厲的尖叫。

「王啊——！」

「哎哎，蓋提亞……」

所羅門扶額：「我現在腦子很亂，你別再叫了。」

「王……」

形體的變化讓蓋提亞的氣場發生了相當大的轉變。見被自己的製造者抱怨了，糰子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然後才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了。

所羅門朝它遞去一個滿意的眼神，然後繼續向無相求證：「你到底是哪裡來的英靈？剛剛那個寶具是……」

「那是可以逆轉因果的寶具。」

無相干咳兩聲，用簡單的一句話搪塞了對方后，就趕忙彎腰一把接住那個像小炮彈一樣向他撲來的耶底底亞。

那孩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徹底清醒過來的，他在掙脫了少女的懷抱后就一路踉踉蹌蹌地朝無相跑了過去。在捉到對方的衣角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死死地扒著無相不放，然後朝著年長的英靈揚起了自己的小臉。

他的眼圈是紅紅的，一呼一吸之間時不時還會抽搭一下，顯然是一副剛剛哭過的模樣。

無相不知道對方到底看到了多少方才的情形，但方才他因為使用了寶具而暫時腿軟、險些跌倒在地的狼狽樣子肯定是被耶底底亞看在眼裡了，不然這孩子也不會露出這幅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咬了咬下唇，心情複雜地摸了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別擔心了，你看，我這不是一點事情都沒有嗎？」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背脊，道。

耶底底亞狠狠地搖了搖頭，伸長了小手死死地抓住無相的袖子，一松也不肯松，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肯讓對方把他扔下。

果然在恢復原來的記憶和身份之前，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啊。

無相在心底感嘆了一句后，便雙手一使勁將小孩一把抱起。他抹了一把對方濕漉漉的小臉，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地輕聲哄著耶底底亞道：「好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

面對著無相的安慰，耶底底亞依舊選擇緊緊地抿著嘴唇不說一句話。他緊緊地摟著無相的脖子，姿勢彆扭地躲過了對方擦拭他眼淚的手，然後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進了無相的頸窩。

所羅門原來還想要繼續詢問無相一些事情，但他一見到對方被那孩子絆住了腳，便識趣地沉默了下來，安靜地站在了一旁。

他本想就這麼迴避一陣子，等著無相將那孩子安慰好了在上前提問的，然而方才一直呆在後方的少女卻突然跑了過來，一臉激動地拉住了正在專心哄孩子的無相。

「你的寶具可以逆轉因果……這是真的嗎？」

橘發少女臉上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那般：「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救救瑪修？既然你可以打敗蓋提亞的話，那你也一定可以拯救瑪修的吧！」

瑪修是與少女搭檔的從者的名字，那是一個十分可愛又十分堅強的女孩。她本以為她和瑪修在修復完人類歷史之後可以繼續呆在一起，成為一對普通的閨蜜。但就在剛才，為了抵擋蓋提亞的攻擊，瑪修毅然決然地選擇擋在了她和另一位少年面前，用自己的盾牌和死亡為他們換來了片刻的喘息時機。

「你一定可以的對不對？求求你，求求你救……」

「不，請容我拒絕。」

然而，出乎少女意料的，無相沒有經過片刻的思考，甚至沒有讓她將一句話講完，就毅然決然地回絕了她的要求。

「為、為什麼……」

少女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難道，難道你是想要什麼報酬嗎？」

她的神色恍惚了一陣，然後立刻反應過來，急切道：「你想要什麼代價都可以，哪怕是我的生命、哪怕是……」

少女看著無相毫無動容的表情，哀求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她絕望地從嗓子中發出了一聲嗚咽，瀕臨奔潰般捂住了自己的臉龐。

「立花……」

自少女衝上來拉住無相時就一路跟在後面的另一位少年看著自己深陷悲痛不可自拔的友人，面帶憂傷和不忍，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正處於極度悲傷之中的對方。

「立香啊！」

少女哇哇大哭著抱住了被她稱作是立香的少年。

站在一旁的米迦勒目光在兩方之間來回看了幾次，最後還是尷尬地乾咳了一聲，扭頭去求又重新去哄小孩的無相。

「也就一發寶具的事情，你就答應她嘛。」

無相拍著懷中耶底底亞的背，儘力地幫他順著氣。聽見了米迦勒的話，他瞥了一眼站得搖搖欲墜的對方，語氣平淡道：「我會拒絕她也有我的理由。」

在他還是一名人類御主的時候，他曾經的搭檔也是那名叫瑪修的少女。而與這位立花經歷相同的是，他的瑪修也曾為了保護他而喪失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平心而論，無相現在是能夠理解那名少女的心理的。

但是……

他摟著懷中耶底底亞軟綿綿的身體，垂下了眸子。

瑪修是一個只能活到十六歲的人造人，她誕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成為英靈能力的容器，完成上頭那些研究員對於「人造從者」試驗的要求。所以就算無相現在用自己的寶具復活了瑪修，她在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后，所剩的壽命也不過只能再支撐她生存幾個月罷了。

與其讓自己浪費這份魔力，還不如將希望全部寄託到那位身上。

無相抬眼看向安靜站在一邊的所羅門，道：「這裡是沒有死亡概念的時間神殿，作為這座宮殿的真正持有者，所羅門你應該有足夠的能力將瑪修復活過來吧。」

話音剛落，在場幾雙眼睛就齊刷刷地對準了幾乎就要被徹底遺忘了的所羅門。

「羅曼醫生？」

立花少女鬆開了被她抱得快要窒息的少年，摸了摸眼淚，一臉期冀地看向了所羅門：「你，真的可以復活瑪修嗎？」

「……我想是可以的。」

所羅門遲疑了一下，然後朝一旁的蓋提亞糰子招了招手。

「蓋提亞，」他喚道，「過來。」

「王？」

紫色的糰子疑惑地應了一聲，他面對著所羅門的召喚踟躇了一下，似乎是在權衡自己現在的實力和拒絕對方的後果。不過在經過了幾秒鐘的思考後，最後他還是選擇乖乖地從地面上彈起來，落到了自己製造者伸出的手掌中。

所羅門捏了捏自己現在已經變得毫無攻擊性的魔術式，毫不留情道：「既然是你犯下的過錯，就用你的魔力來啟動復活的術式吧。」

「什麼？等等！王啊——！」

不等著蓋提亞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語，所羅門便開始默念起了復活瑪修的魔咒。隨著大量的魔力被從紫色糰子模樣的魔術式體內抽取而出、在半空中漸漸構造成一個少女軀體的模樣，蓋提亞的身體縮小了一圈又一圈。當術式完成的時候，他已經從一個小柚子的大小縮減成了一個橘子的模樣。

在確定魔術已經成功后，所羅門就沒去理會雖然復活了過來，但依舊沉浸在昏迷之中的少女瑪修，而是又收攏了手指，嘗試著捏了捏因為喪失了大量魔力而進一步縮水的蓋提亞。

蓋提亞：「嘰！」

所羅門看向自己的魔術式，面上一閃而過一絲微妙的神情。

「啊哈哈，竟然變得連話都沒辦法說了嗎。」

成年人模樣的魔術王故作輕鬆地打了個哈哈，端詳了幾秒被自己捏在手中的蓋提亞，然後好像是實在沒眼去看自己手中的那個糰子魔術式似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糰子：「嘰——！」

「啊，那什麼，這個就暫時給你吧，小孩子大概會喜歡這個模樣的玩具的……吧？」

所羅門看著手中的蓋提亞，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他本想直接把蓋提亞糰子塞給耶底底亞的，但他在湊近無相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孩子已經昏昏沉沉的快要睡著了。為了不打擾對方的安眠，這位魔術王當機立斷地決定將糰子轉手遞給了那孩子的監護人。

「不用擔心，只是這麼大的體型……還有我在旁邊的話，蓋提亞是沒有絲毫殺傷力的。」

他信誓旦旦道。

無相雖然並不畏懼糰子蓋提亞，但他還是沒有在第一時間結果所羅門的饋贈。

耶底底亞方才的小小鬧騰似乎只是曇花一現般的錯覺，在重新回到了無相的懷抱中后，這孩子不知怎的又變回了先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樣，甚至說，比之前的情況還要嚴重。

「抱歉，」無相打斷了所羅門想要繼續推銷糰子的話語，語氣略帶焦急地道，「我們可以先離開這裡嗎？耶底底亞似乎很不能夠適應這裡高濃度魔力的環境……他的身體還是太弱了。」

「哦哦好的。」

看著無相一臉擔憂的表情，所羅門下意識地就停下了先前的話題，但就當他要打開傳送回去的通道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些不太對經的地方。

「你剛剛叫這孩子什麼？」

他突然扭頭回去問無相道：「耶底底亞？」

「……是，請問可以快點……」

「等等，所羅門的那個耶底底亞？」

所羅門終於第一次將自己的注意力和目光挪到了那個孩子的身上。

然後，偌大的時間神殿中就被這位魔術王的尖叫聲給充滿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