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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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寒風裡傳來沉悶的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響。
明姝一愣,他沉重的喘息就響在她的耳畔。若不是顧不上其他,恐怕她也不會注意到那一聲。
手上的馬槊比之前變得更沉了些。
慕容叡順勢往旁一甩,噗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黑夜裡那幾點幽綠向後撤去少許。那幽綠沒有被同伴的慘死給完全嚇退,不過包圍圈撤後了少許。
慕容叡火熱的呼吸噴涌在她的脖頸上,明姝掌心裡全是滑膩膩的汗。
「你還好嗎?」明姝開口,慕容叡低聲呵斥「住嘴,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
不是說話的時候幹嘛還要開口,明姝腹誹。她乖乖閉了嘴。
她感受到趴伏在她背上的身軀渾身緊繃,如同一頭隨時要發動攻擊的猛獸。
緊接著兩三雙幽綠猛地躍起,加於手上的力道瞬間加大,不知何時兩人站了起來,槊於空中瞬時劃過銀色的一道弧度,她感覺到手上的力道似乎被什麼硬硬的東西阻攔,隨即那道阻礙迅速被破開。
兩人從口鼻呼出的氣在冰冷的空氣里化作霧,鼻子里湧入是濃烈的血腥味。
一舉斃三,剩下來的四點幽綠透出懼怕,漸漸退後,退五六步之後,幽綠轉過,消失在這茫茫原野里。
明姝被身後的人裹挾著,渾身僵硬,動也不能動。過了好會。她茫然的望著前方,前頭別說綠光,就連半點聲響也沒有了,她才反應過來,吃力的回過頭,「你沒事?!」
之前慕容叡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她以為他摔斷腿了還是怎麼的,完全不敢挪動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人給傷的更嚴重了,他竟然是裝的?!
明姝感覺自己被愚弄了。氣的眼眶發紅。
慕容叡此刻低下頭來,瞬間鼻息交融在了一塊,他眸光依舊和方才一樣清冷,「怎麼,看嫂嫂的模樣,倒是希望我有事似得。」
話語戲謔,聽得明姝火大,「既然沒事,怎麼不起來?」
「騎馬騎了那麼一段路,難道還不准我稍稍躺一下么?」
那還是稍稍?明姝簡直想要罵人,分明一臉虛弱,馬上要暈厥過去了的樣子。
還沒等她開口,慕容叡鬆開她,沒了他在後面撐著,她兩腿有些撐不住,險些摔倒在地。她趴在地上,自暴自棄的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借著火光看到慕容叡拖回來幾隻灰狼,灰狼的皮毛已經完全被血給染臟污了。傷口多在脖頸處,一擊斃命。
他從腰帶上掏出一把匕首,也不避著她,當著她的面把野狼剝皮開膛破肚。
慕容叡動作利索,把剝下來的皮毛丟到一邊,內臟挖個坑埋了。收拾妥當之後,把肉架在火上烤。
「正愁沒東西吃,這些畜生自己送上門了。」慕容叡笑笑。
明姝遲疑了會,慕容叡看她一眼,「嫂嫂有話想說?」
「小叔為何不先離開,早些回城裡……」
慕容叡嗤笑,他蹲身下來,回頭看她,「嫂嫂真是太心急了,我追過來就已經花費了不少功夫,就算快馬加鞭趕回去,城門也早已經關了,到時候在城門外頭吹冷風么?」
他說著隨意把手上的血污擦了擦,靠了過來。他身上有新鮮的血腥味,一靠近,她就聞到那股腥甜的味道。
她不由自主的挪開了點,卻被他一手攥住。
「我這一路尋過來,就是為了尋嫂嫂的,現在嫂嫂脫險了,就想把我丟到一邊了?」
年輕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危險,明姝似乎瞬間就回到了方才他殺戮的時候。她渾身僵硬,想要離他遠點,卻又被緊緊攥住了手,死活沒辦法掙開。
「小叔到底想做甚麼?」她厲聲呵斥,「男女授受不親,小叔到底想幹甚麼!」
她聲色俱厲,厲聲在寒風中格外凄厲。
慕容叡停了下來,他打量了她一眼,「嫂嫂害怕?」
「原來小叔還記得我是你的嫂嫂。既然是嫂嫂,小叔是否可以把手給鬆開了?」她說著目光落下,看了一眼被他攥住的手腕。
慕容叡神色不變,他依舊是方才一樣的笑。他鬆開了手掌,起身到火堆面前,尋來一根長長的乾枯的樹枝,把收拾好的狼肉穿在上頭,架在火上烤。
明姝坐在那裡,好久都不敢上前。慕容叡的脾氣可以稱得上古怪,她和他相處有那麼段日子,但對他的性情卻依然還沒有摸到邊。
他喜怒無常,而且做事不循照常理,對世俗那一套也不見得有多在乎。琢磨不透,完全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她不敢靠近,也生不出討好的念頭。生怕自己一個不對,又要生出許多事端來。
她躲在那兒不動。慕容叡也沒叫她,好像滿心都撲在烤著的肉上。過了一會,肉香飄了起來。
明姝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她被劫持的這一天,除了早上出門之前吃的那點東西之外,就只有那個男人給的一點肉乾。到了現在,那點肉乾在肚子裡頭恐怕連渣渣都沒剩下了,肚裡沒了東西,餓的反酸,之前還不覺得,聞著肉香,這種難受就越發清晰,叫她難以忍受。
可要她問慕容叡要東西吃,開不了這個口。乾脆狠心一扭頭,坐那兒不吱聲。反正天總是要亮的,等天亮了,回去之後,想吃多少都成。
慕容叡吃完一條腿,都沒聽到那邊有動靜。看過去,瞧見嬌小的人蜷縮成一團,離他遠遠的,也離火堆遠遠的。
他拍了拍還沾著油污的手,大步過去,沒等她反應過來,拎起她后衣領子,就把人給提到火堆邊上,「如果你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就到這裡來。」他動作粗魯,一下提起來的力道,讓衣襟在脖頸上勒住了一道紅印子。
人被放下來,脖頸被勒住的窒息感猛地放鬆,她捂住脖子劇烈咳嗽了幾聲。
「想要活命,就把這個給吃了。」他把狼肉丟到她的懷裡,因為已經有會了,狼肉涼了大半,飄出一股腥膻的肉味。
「你以前是做嬌嬌小娘子習慣了,不知道這地方的可怕之處。這地方冷起來,人只要在外一宿,能凍成冰棍。運氣好的,叫路人發現挖個坑埋起來,運氣不好的,和剛才一樣叫狼拖了去。」
他話語說的平淡,但平淡中透出徹骨的寒意。
明姝在他的注視下,低頭啃肉。他手藝不錯的,肉沒有烤的和木柴一樣冷冰冰的,雖然已經有些冷了,但牙還是能把肉給咬開。
「多喝熱粥和熱水都是假的,想要暖和,只能多吃肉。」說著他頓了頓,「尤其是女人。」
女人從他嘴裡說出來,又那麼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明姝低頭吃肉,慕容叡見她不搭腔,只是啃肉,從腰下一隻小包里拿出點粉末,撒在她手裡的肉上。
霎時間,肉多了一股誘人的香味。她愣了愣,眼下用於烹飪肉類的香料都是從中西亞千里迢迢由胡商販賣過來,價錢是等同量的金子,金貴的讓人瞠目結舌。
「怕你死在這兒,回去我不好交代,快吃吧。」
原本想出言道謝,結果被他這話給懟得心肝肺都在痛。她一聲不肯把肉給吞下肚子,過了不久,果然和他說的那樣,渾身上下開始暖和起來。他不知道從哪裡撿回來些枯枝,丟到火堆裡頭。
她伸手烤火,背後就貼上個火熱的軀體。
「啊!」明姝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給驚嚇到了,下意識就要跳起來,把他給甩開。慕容叡比她高出許多,沉沉的掛在她身上,和座小山似得,不管她怎麼用力,都甩不開。夢魘里的一切似乎又重新呈現,生出蔓藤把她纏繞的喘不過氣來。
「你做甚麼!放開我!」她奮力的掙扎。
慕容叡抓住她撓來的手,輕鬆散開她的力氣,「你還怕自己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他滿臉不耐煩,明姝恨不得一口咬斷他的脖子,「你要幹甚麼!」
「附近沒有多少柴火了,能不能堅持到明天天亮不知道,如果你拿著你那一套男女授受不親,那麼等著明天叫人給你收屍!」
慕容叡說著把她手腕往後背一扣,單薄脆弱的雙肩向後收,整個人被迫往他懷裡送。
女人柔軟的胸脯貼在男人堅硬陽剛的胸膛上,滴水成冰的天氣里,生不出半絲曖昧。口鼻間呼出的白霧糾纏在一塊。
他逼近了,「難道嫂嫂還以為,我對嫂嫂有甚麼不軌之心?」他湊近了,他身上此刻都是風雪的氣息,凍得明姝一時間忘記了反抗。
慕容叡的睫毛上已經結了冰晶,她怔怔盯他,急促的喘息。
「我過來救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難道你還想我陪著你一塊死嗎?」他低聲喝道。
她僵住,他把她抱在懷裡,「抱在一塊,有利於禦寒。你想到哪裡去了?」
明姝漲紅了臉,「那也不該一聲不吭就貼上來!」
慕容叡嗤笑,「我要是說了,嫂嫂難道就點頭答應了?」
這肯定不會,雖然說保命更重要,可是她可不信任他是個柳下惠什麼都不做。
這個心思被慕容叡看破了,慕容叡毫不客氣的嗤笑,「這個嫂嫂放心,就算我有那個心思,也絕對不會在這兒。我還不想把腚給凍僵了。」
他話語說的粗魯,絲毫不留半點情面。
明姝掙紮起來,被他給強硬壓下去,給摁到了火邊。
「離天亮還有好久,勸嫂嫂還是消停些。」
明姝狠狠磨牙,等到回去之後,一定要離他遠點,這一年過去了,必須回翼州!誰也不能攔她!
不能擺譜,就只能拐彎抹角的勸了。
「二郎君。」慕容叡抬眼就見著於氏的那張臉,嘴角往兩邊翹,因為過於刻意,那嘴角活似在抽搐,要是再抖兩下,那就更像了。
慕容叡眉梢揚了揚,看著於氏。他不言不語,但那通身的煞氣,卻逼得於氏灰頭土臉,心跳如鼓。
「娘子在裡頭讓大夫治病,二郎君身為小叔,站在外頭似乎……有些……」於氏吞吞吐吐。
慕容叡嗤笑,「你想多了,我站在外頭又不是在屋子裡頭,有甚麼好不好的,再說了,嫂嫂是我救回來的,別人說三道四,小心自個舌頭被割下來拿去喂狗。」
他話語含笑,透出的卻是泠泠殺意。
於氏在這滴水成冰的天里冷汗冒了出來,這位郎君站了會,和他來時一樣,施施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抖若篩糠。
屋子裡頭明姝疼的直哎哎,剛剛大夫下手太狠,她下意識的尖叫一聲,那叫聲太高了,把大夫都給嚇了一大跳。
明姝淚眼汪汪,我見猶憐的。眼角紅汪汪的,一掐就能冒水了。大夫看的心驚肉跳,逼著自己低頭,把眼睛給釘在她腳踝上,兩手下去,狠心一使勁,聽到輕輕咔擦兩聲,骨頭歸位。
之前他伸手按壓傷口附近,想要確定有沒有骨折,奈何這位嬌娘子實在是太怕疼,勁頭用的大了,就尖叫。給這位娘子診治,簡直要去了一條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