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既然都準備在今夜動手,那不妨一次性解決。
楚央直接去了武安侯府,目標,師良兄妹倆。
當初楊氏被貶,死士的名單是師良交給宮墨的,師心怡給了關於雙梧的信息,讓宮墨確信了師心鸞的身世。
以宮墨的行事手段,這兩人想來也不會知曉什麼內情。但有些東西,是可以虛構的。
他長驅直入,無人敢攔。
師奇請示過師遠臻,從師遠臻默許的態度得到了答案。
師奇與師心怡已經失蹤,屋子裡乾乾淨淨,甚至沒有收整的痕迹。
這個結果在楚央預料之中,他掃視了眼書案,再看向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籍,隨意翻了翻,著重對上面的批註多看了幾眼,然後帶走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也乾脆,什麼都沒解釋。
師遠臻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里被濃重的憂色淹沒。
楚央離開武安侯府,便回了北靖王府,直接去書房。
「王爺。」
身後傳來一聲急呼。
他腳步一頓,回頭一看,卻是妻子的陪嫁孫嬤嬤。
「老奴參見王爺…」
孫嬤嬤禮未滿,楚央便道:「何事如此匆忙?」
「王妃走的時候留下一封信,特意叮囑王爺回來的時候才能交給您。」孫嬤嬤掏出信封,封面未著一言半語。
楚央立即接過來,展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張白字。
他想起當年去離河治水,她也給他寫過一封信,用特殊的葯汁浸泡過,不見字跡。
當初是存心刁難考驗他。今日如此小心,甚至都未曾假傳話之人告知,必有要事。
「此事莫要張揚。」
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孫嬤嬤心中一凜,「是,此事王妃只交代了老奴一人,蘅蕪苑一干奴僕皆不知。」
楚央嗯了聲,轉身疾步去了書房。
他將信紙用水浸泡,然後再在燭火上方烤了一會兒,便見字跡顯現而出。
「真龍在野,置之死地。一切安好,勿念。」
只有短短十四個字。
楚央死死的盯著這兩行字,宮中旨意來得突然,她絕不可能臨時起意留下這封信。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早已料到朝鳳會有此舉,早已提前有所準備。
他捏著信角,指節泛白。許久,他才吐出一口氣。
勿念…
她知道了朝鳳的秘密,誰能保證那個女人瘋狂起來會做什麼?他如何能不擔心?
他不需要她給他製造機會,更何況是以這樣的方式。
就如同當年在西山,她以自己為誘餌。
他不需要!
楚央薄唇緊抿,眼裡風潮浪涌。
「王爺。」
修穎在外面低聲道:「聖旨到。」
楚央在王府接旨的時候,師心鸞也被久病多時纏綿病榻的宣武帝宣去了龍泉宮。就算如今已垂暮,但他依舊還是這天祁的皇上,朝鳳的權利還未大到掌控整個皇宮的地步。所以,她帶著師心鸞母女去了。
宣武帝早已無法起身,躺在龍榻上,時不時傳來咳嗽聲,似要斷氣一般。厚厚的帳幔也無法阻擋即將瀕臨的死亡之氣。
師心鸞領著女兒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恭請聖安。
「咳咳…」
裡面又傳來重重咳嗽聲,朝鳳立即走進去,吩咐宮人束起帳幔。她坐在床前,擋住了師心鸞的視線,只聽得她溫柔的聲線傳來。
「陛下可是又忘記吃藥了?太醫說了,陛下這病得溫養著,一日三次的湯藥,萬萬不能斷。」
說著便又吩咐宮人去端葯。
宣武帝近來脾氣不大好,時常摔葯碗,宮女通常都會多熬一些,等皇貴妃親自來伺候他服藥。
宣武帝瞥了她一眼,這個女人,他親自選進宮來的。他至今記得,佛堂大殿,萬法眾生,全都匍匐在他腳下。或惶恐或恭謹或不安,唯有她,柔弱卻平靜。一身白衣,彷彿遺世獨立的仙子。就那樣靜靜跪在眾人之中,自有寧靜溫雅的氣質。
就是那份柔弱的美麗和淡泊溫雅的氣度吸引了他。
他總能在她身上找到心底那人的影子。
年輕的時候命不由己,他失去了太多,得到的太少,於是便越發的想要緊緊握在手中。
卻沒想到,引狼入室,悔之晚矣。
「你出去。」
難得他吐字還算清晰。
朝鳳頓了頓,含笑道:「是。」
她起身往外走,路過師心鸞身邊的時候低頭看了她一眼,到底沒說什麼,徑直走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
嬌嬌有點害怕,依賴的靠近娘親懷裡。
「起來吧。」
宣武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渾濁,想是的確病得不輕。
「謝陛下。」
師心鸞牽著女兒的手站起來。
嬌嬌不是第一次見宣武帝,但她已沒了印象,此時正好奇的打量他。
宣武帝也看見了她,並驚異的從這小女娃眉目間看見了昔日撥開草木俯身而下那個小女孩兒的影子。
他怔了怔,神情剎那恍惚,有苦有甜,更多的卻是澀然和疼痛。
「過來。」
他看著嬌嬌,和顏悅色道。
嬌嬌下意識看向娘親。
師心鸞摸摸女兒的頭,道:「去吧。」
於是嬌嬌便走了過去。
宣武帝方才已被朝鳳扶著坐起來,他病得太久,已骨瘦如柴,臉色蠟黃,鬢間已無一根黑髮,看起來蒼老不已。
「嬌嬌,今年兩歲了吧?」
師心鸞點頭,「五月二十九的生辰,還有一個月零十六天滿兩歲。」
宣武帝慈愛的看著嬌嬌,想伸手去摸摸她臉,卻渾身無力,只得一聲嘆息。
「這孩子長得像她父親。」
嬌嬌聽見『父親』兩個字,立即道:「你認識我爹爹?」
小孩子興奮著急起來,就忘記了規矩二字。
宣武帝倒是沒放在心上,含笑道:「認識。」復又道:「朕…我已讓人去請他入宮,嬌嬌很快就能見到你爹了,開心嗎?」
師心鸞眉頭一跳,神色微變。
嬌嬌卻十分歡喜,「真的嗎?爹爹在哪兒?我想爹爹…」
宣武帝溫聲道:「再等一會兒,他就來了。」
他目光掠過嬌嬌肩頭,看向立在不遠處的師心鸞,神情有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