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浪的瞎子
「要喝酒,我這裡倒是有一囊好酒,上好的竹葉青。」
公孫念提著燈籠原路返回,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一個烏黑的酒囊已經向他飛了過來,但他還沒有看見說話的人在哪裡。但這個聲音的主人年紀顯然已不小,可能已過半百。
水霧太濃,夜色太黑,燈光太暗。
公孫念是用那把收攏著的油紙傘的傘尖托住那個酒囊的,他笑著說道:「多謝。」
秦越朝著酒囊飛來的方向極目而望,並沒有看到半條人影,聲音又從另一個方向飄來:「好俊的功夫。」
公孫念手中紙傘一抖,那酒囊竟又飛了出去,卻也不是飛向剛才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酒囊也沒有落地,似乎塞子已被拔開,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接著那個在暗中說話的人又說話了:「好酒,好酒。只可惜遇上了不識貨的。」
公孫念笑道:「並非在下不識貨,而是無功不受祿。」
「好一個無功不受祿!」這聲音忽然就來到了公孫念的身旁,燈籠中的燭火忽然就滅了,一股勁風襲向他的胸口。
秦越只覺燈籠一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耳邊只有「呼呼」的像風一樣的聲音,和一陣「噼啪」的爆竹被點燃一樣的清響。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覺這兩種聲音忽遠忽近,片刻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秦越聽見一個很輕的腳步踩著泥濘的路向他靠近,他不知道來的事公孫念還是那個神秘的贈酒的人,卻又不敢問,只努力地令自己冷靜,屏住了呼吸。
「嗤」的一聲細響,眼前似乎又有了光亮。
公孫念已重新提起了燈籠,紙傘還是收攏著捏在他手上,燈籠里的蠟燭已被點燃。
秦越心頭一陣歡喜,問道:「你沒事吧?」
公孫念道:「沒事。」卻並不看他,而是慢慢地移動腳步,似乎在地上尋找著什麼東西。
泥濘的小路上,躺著一根金黃色的竹棒,這竹子的年齡顯然已不小,厚實而堅硬,但已經被捏碎,分作五六瓣。
公孫念見過這根竹棒,就在他來找秦越的路上,一個躬腰駝背的人拄著這根竹棒,沒有打燈籠,卻走得並不慢。
秦越也認識這根竹棒,他瞪大了眼睛,捏起這五六瓣竹片,重新拼成一根完整的竹棒,眼睛卻瞪得更大了,眼珠子馬上就能蹦出來。
公孫念已發現他怪異的表情,問道:「你認識這根竹棒?」
秦越將五六瓣竹片一齊扔到地上,滿臉驚疑,說道:「不可能的,他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流浪漢,我從沒想過他竟是個會武功的人,更沒想到他還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
公孫念看著他,問道:「他是誰?」
秦越說道:「他只是一個瞎子,無家可歸,常常在鏢局的大門旁過夜的可憐人。」
公孫念說道:「瞎子?」
秦越點頭說道:「一點兒也不錯,瞎子。」
公孫念的臉色忽然暗了下去,說道:「快走。」說話間已加快了腳步,沿著泥濘的小路,穿過重重水霧,快步前行,似乎已經奔跑起來。
秦越卻已經在快速地奔跑著,叫道:「走得這麼急,是去哪裡?」
公孫念腳下不停,說道:「喬府,去找喬千赭!」
秦越說道:「可你不是說讓我提防著他嗎?為何又急著找他?」
公孫念說道:「你只怕這輩子都不用再提防著他了。」
秦越不明白,卻沒再問,他馬上就要追不上公孫念了。
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對別人造成威脅,只有對死人才永遠都不需要再提防,不管他生前武藝多麼高強,為人多麼陰險,行事多麼狠毒。
公孫念和秦越並沒有敲門,他們已經聽見喬府院牆裡一陣騷亂,恐怕已經無人有空閑或有心思給他們開門。所以他們也沒敢再勞駕別人,自己就從牆頭躍了進去。
「什麼人?」
「秦少爺?公孫公子?」
有幾個家丁發現了他們,緊接著一口長劍刺向了公孫念的咽喉。
劍還是那柄劍,人還是那個人。一口不想讓他碰卻想飲他的血的劍,一個時時刻刻算計著要如何殺他的人。只是這劍招更狠了,恨也更深了。
「思雨,他一直與我在一起,不是他……」
劍沒有停下,紙傘一次接一次地擊打在劍脊之上,傘骨恐怕也要碎了。
公孫念沒有解釋,因為他知道,喬思雨恨他,並不是因為懷疑他殺死了她的父親。
秦越躍到兩人身邊,拍出兩掌,想要將兩人分開。
喬思雨又恨又怒,說道:「秦越,你到底幫誰?他害死了秦伯伯,現在又害死了我爹!」
秦越說道:「不是他,他一直跟我在一起,這半個時辰里,他一直與我在一起。」
喬思雨道:「你怎麼知道我爹是在這半個時辰之內遇害的?」
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口劍毫不客氣地又往秦越身上刺來。
秦越無言以對,連忙躲閃。
公孫念突然一掌將他推了出去,說道:「她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喬千赭,不關你的事。」
若不是他記恨喬千赭在棧道上想要置他於死地,他已經將喬千赭身上被鎖大關全部解開,喬千赭又怎會那麼輕易地被人所殺?
若不是他在那間破茅屋裡提醒秦越要提防喬千赭,又說出那些對喬千赭不利的話,有誰會想到另一錠藏著血目冰蟾的元寶其實在喬千赭手中?
若不是有人聽見他的那些話,又怎會到喬府來殺人奪寶?
禍從口出。雖然害的不是自己,但卻是自己害了別人。
喬思雨的劍更快了,劍招的變化也更加靈巧、奇詭,招式一發出來,就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只要對方有一點點破綻,有一點點疏忽,就要立即斃命於她的劍下。
但是無論公孫念的身上有多少破綻,她的劍總是刺不中他的。
他的身法實在太快,疾如風快如電,避開了每一劍的鋒芒,就算完全不還手,喬思雨的劍也是碰不到他的。
秦越只能在一旁干著急。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著急,好像在他對一件事情沒有辦法的時候就會變得很急躁。他現在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公孫念會忽然承認是他害死了喬叔叔,而喬思雨又認定了是他害死了她的父親。
他忽然又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發現公孫念的身手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速度比他之前看到的也快得多,快得已經超出他的想象。
他又想起了「擒龍聖手」江老英雄突然一晃就鎖住了喬叔叔的兩道大關,又回到了原來站立的位置,就像從沒有移動過一步一樣。
公孫念用的一定也是那種步法,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達到他師父的水平。他現在已經快要接近那種水平了。
喬思雨的劍忽然有些亂了,是她的心已亂了。她無論如何也傷不到公孫念一絲一毫,如今已經嬌喘吁吁。
她雖然常常練劍,也常常與家丁們切磋,卻很少真正地與人打鬥,很少連續地使出這麼多劍招。
她已將所學劍法發揮到了極致,但那個混蛋卻總是輕輕鬆鬆地避開了所以的攻擊。
公孫念的身子忽然憑空飛起,飛到了屋檐之上,說道:「我一定替你查出兇手。」說完又已飛出,消失在凄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