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李昇登基之後,就下令將當年先太子和柳氏一族的冤案重審。蕭浩成奉命南下掃清齊國公餘孽,索性把柳氏送入了宮中,和顧明妧作伴。
一下子有三位母親照顧妧妧坐月子,鳳儀宮實在熱鬧的緊。
顧明妧身子虛弱,太醫囑咐了要靜養,所以平日里小公主都是由奶娘另在一處帶著,只有她醒來的時候,才抱過來給她瞧瞧。
柳氏看著躺在錦衾中消瘦的顧明妧,忍不住落下淚來。去年在武安送她離去的時候,已經養出了幾兩肉來,看上去也豐腴了不少,誰知道這才一年多的時間,又煎熬成了這副樣子。
顧明妧睜開眸子,看見柳氏正低頭擦眼淚,嬌嗔的喊了一句:「母親……」
柳氏抬眸,嘴角彎了彎,卻是道:「皇後娘娘還是叫我義母的好。」
雖然柳家的冤案有平反的一天,但作為精忠侯夫人的柳氏,必定還是不能昭告天下,將顧明妧認做親女。
這時候周氏正領著宮女從門外進來,看見顧明妧醒了,笑著道:「剛巧熬好了党參紅棗湯,讓三丫頭起來喝一口。」
她身子弱,大補的人蔘太醫都不敢開,怕虛不受補了,只敢開一些性溫良的党參,先把中氣調理一番,等出了月子,還要好一番進補。
十五扶著顧明妧坐起來,靠在身後的大紅色綉金線迎枕上,就著周氏的手裡的碗和了兩口,就有些不想吃了。大家都太擔心她了,深怕她有個閃失,每日里各種進補,她都怕自己的福氣太滿了,受不起了。
「母親坐下吧。」她們家裡也都是有娃的,如今都丟下了孩子過來照顧她,顧明妧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慎哥兒最近乖嗎?母親該回去瞧瞧他了,還有翌哥兒,義母應該把他帶進宮來,將軍府人太少了,就幾個奶娘丫鬟,我不放心。」
「是想帶進來,只是那孩子太粘人了,怕進來擾了你休息。」柳氏道。
「宮裡地方多呢,哪裡能擾了我。」顧明妧笑笑,轉頭對周氏道:「母親把慎哥兒也帶進來吧?還是大姐姐,讓她把曦姐兒也帶進來,他們肯定會喜歡小公主的。」
「你就好好躺著吧,等出了月子,有多少心思操不得,現在就東想西想的,仔細將來落下了病根,腦仁疼。」周氏把葯碗收了起來,讓顧明妧靠著,看著她這幅樣子就心疼。
聽說那孩子是肅王攻城的當夜生下來的,那時候兵荒馬亂,太醫和穩婆都進不來,要不是孩子生的瘦小,只怕顧明妧這條命都要搭上了。
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周氏每每想起來還覺得后怕,最可惡的還是顧翰清,之前竟然從來沒有跟她提起過顧明妧懷孕這件是事情。是後來大軍拿下了京師周,才告訴她,顧明妧替肅王生下了一個女孩的!
顧明妧睡了半日也不想睡了,靠在迎枕上閉幕養神,過了片刻,舒太妃就同奶娘一起抱著小公主過來了。
不過如今該改口叫太後娘娘了。
小公主長得瘦小,幸好幾個奶娘奶水豐厚,養了一陣子之後,除了看上去嬌小一些,倒也白嫩嬌美了起來。太後娘娘幾乎愛不釋手,每日心肝一樣的捧在手中,便是睡著了,也要在懷中抱好一會兒才肯放下。
這是李昇的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又著實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如今長輩們恨不能傾其所有的去疼愛她。
「囡囡來咯,快看看母后,母后多辛苦才把你給生下來的。」孩子還沒取大名,李昇倒是想了幾個,太后獨不滿意,讓先送去了欽天監測吉凶,等滿月的時候再定下大名來。
顧明妧湊過去看著囡囡,臉頰白嫩,正睡得香甜,長長的睫毛卷卷的,小手捏成了拳頭窩在頸窩裡,看上去可愛極了。
「母后,我也想抱抱……」她們怕她累著了,從不讓她抱孩子。
「那可不行,別看她小,怪沉的,我抱著坐你邊上,你多看幾眼就是。」齊太后笑著道,抱著囡囡坐在顧明妧身邊。
顧明妧伸手去牽她的小手,她覺得自己的手指已經很纖細了,可沒想到小孩子的手指竟然這樣軟,這樣細,她握著拳頭才能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你動一下,她就緊一下。顧明妧真的太喜歡她了,在肚子里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要自己將來會不會成為一個好母親,向周氏和柳氏這樣,言傳身教,又慈愛滿滿。可現在她發現,母愛這個東西是不用教的,它天生就能讓你這樣愛她。
小寶貝忽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竟和李昇一樣是琉璃色的。顧明妧從她的眸中看見了自己,她忽然朝著她笑了笑,小小的唇瓣嘟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小酒窩。
「快看快看,孩子對著你笑呢!果然還是更喜歡娘親是不是?」齊太后笑得嘴都合不上來,伸手點了點她的小臉頰,囡囡還以為是有吃的了,歪著腦袋往她手指邊湊過去。
「又餓了不是?小饞貓!」齊太后把囡囡遞給了奶娘,讓她到次間給孩子餵奶,看著顧明妧道:「你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是關鍵。」
顧明妧此次生產傷了元氣,太醫私下裡曾和齊太后透露了一二,以顧明妧如今的身體,想要再次受孕是很艱難的。將來能不能再有嗣子,還要看天意了。
李昇並不知道此事,齊太后也不想讓他知道了。他把顧明妧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就算她當真生不出孩子,將來只怕他也是不肯納妃的,與其惹他生氣,倒不如不告訴他了。
況且顧明妧終究還年輕的,好好的將養幾年,說不定是可以痊癒的。如果當真沒有這個福分,那從藩王的子嗣中過繼一個品性兼優、聰穎睿智的孩子,也無所謂的。
她們三人又在鳳儀宮坐了好一會兒,見顧明妧睡著了,便都退了出去。太陽剛剛落了下去,漫天的彩霞將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紅色。
李昇攔住了太監的報唱聲,從大殿外輕手輕腳的進來,看見顧明妧正闔眸躺在床上。烏黑的長發散在枕頭上,臉色比起前幾日已經多了一絲血色。
李昇便坐下來看著她,在金鑾殿中威嚴的帝王,此刻的眉眼中卻滿是溫柔。
他想伸手去撫開貼在顧明妧臉頰上的髮絲,那人卻睜開了眼睛。
「你還要這樣看我多久?」顧明妧看著他,從床上坐起來,李昇上前扶了她一把,乾脆坐到了床上,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
「怕你又不見了,只有這樣一直盯著,你才不會消失。」李昇不敢回想當時失去她時候的絕望,只是不小心打了一個瞌睡,可她卻不見了。
「那你也不能這樣老看著。」顧明妧抬起頭,伸手去摸他的鬍渣。她很喜歡摩挲李昇的鬍渣,讓她有一種非常安全的感覺,實實在在的:「我又不能服侍你,你每天睡在這裡……」
她能感覺到他的悸動,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們現在還不能怎樣。
況且太醫也說了,顧明妧需要靜養。
「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種人!」李昇低頭蹭著顧明妧光潔的額頭,將懷種人抱的更緊了一些。
「你應該自稱『朕』。」顧明妧抬頭看他。
「在你面前,我永遠都不是皇帝。」李昇緩緩道:「我是你的夫君,還是曾經差點就把你弄丟了的夫君。」他是真的被嚇破了膽了。
君臨天下也好、問鼎中原也罷,但這些……其實都沒有她來的重要。
……
「娘親,我可以抱抱她嗎?」
「娘親,我也要抱……」
兩個奶聲奶氣的小男娃圍著囡囡的搖床,好奇得盯著裡面眨巴著大眼睛打量他們的小姑娘,喜歡的不得了,忍不住伸手想去捏捏她的小臉。
「不可以,你們只准看看。」
兩位母親都嚴厲的異口同聲道:「也不準伸手去捏她的臉,她不喜歡的,惹哭了囡囡,可是要打屁股的。」
慎哥兒不以為然,皺著眉心反駁道:「以前三姐姐也常捏我的臉!」慎哥兒已經兩歲半了,會說好些話,周氏有時候都說不過他,嘆息自己怎麼生出一個話癆來,明明顧翰清和顧明遠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知道他那裡來那麼多話。
「你三姐姐沒出閣的時候,你連牙還沒長呢,哪裡還記得她有沒有捏你!真是慣會胡說八道的!」周氏笑著數落他,又道:「以後不准你三姐姐長三姐姐短的,要叫皇後娘娘。」
翌哥兒卻是和蕭浩成一樣的憨厚性子,話一點不多,但動作卻很快,咸豬手已經捏上了囡囡的小臉。囡囡吃痛,哭了起來,柳氏氣得去打他的掌心,他卻還是一臉得意,憨笑道:「她哭了耶……」
惹得柳氏和周氏都哭笑不得。
今日是大公主的滿月宴,也是顧明妧的封后大典。她聽見孩子的哭聲,從裡間走出來,身上穿著大紅色綉百鳥朝鳳的鳳袍,頭上戴著九鳳銜珠累絲金不搖,眉心一點赤金牡丹花鈿,艷若桃李、國色天成。
「三姐姐今天真漂亮!」
兩個小國舅頓時就把睡在搖籃中的奶娃娃給忘記了,一個勁看著明麗動人的顧明妧。
慎哥兒看見顧明妧這個樣子,眼珠子都亮了,向周氏提出要求道:「娘親,我以後也要娶一個和三姐姐一樣好看的媳婦兒……」
周氏扶額,覺得她可能已經沒法教顧明慎了,等再過一兩年,還是把他交給顧翰清,讓他帶著他念些四書五經的,興許還能洗洗他腦子裡這些歪念頭。
誰知她心裡正這樣想,一旁的翌哥兒卻是也拉著柳氏的袖子道:「娘親……我能不能……以後也娶一個和三姐姐一樣好看的媳婦兒……?」
顧明妧被他們逗得哭笑不得,捏了捏慎哥兒的臉頰道:「等你長大了,你喜歡哪個媳婦兒,三姐姐就指給你。」
誰知道他卻沒因為媳婦兒興奮,反倒向周氏告狀道:「娘親,你看……三姐姐又捏我了!」
……
李昇穿著正黃色九龍戲珠蟒袍,頭戴金冠毓冕,斜眉入鬢、龍章鳳姿,親自在鳳儀宮外等著顧明妧。
顧明妧鳳袍拽地、光艷逼人,緩步從宮內而來,李昇下攆,親手扶著她上了去,帝后並肩落座。
百官按品階位列,於殿前廣場恭迎皇后鑾駕。
禮樂聲響起,被任命為冊封正使的文華閣大學士顧翰清上前宣讀冊封聖旨。
顧明妧下攆至祭天長案前,接鳳冊金印,叩拜祭天,禮畢之後,又同李昇擺駕奉先殿祭祖。
從今日起……她就是大魏皇帝李昇的皇后了。
累了一整天,顧明妧已經覺得有些乏力了。沐浴更衣之後,便穿了簡單的中衣靠在軟榻上。時近初夏,天氣有些炎熱,外面熱鬧了一整天的鐘鼓聲也安靜了下來。
顧明妧吃了幾口十五送來的冰糖燕窩,把銀盞遞過去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開口道:「你不是婢女,如今讓你跟著我在宮裡,實在大材小用了,改日我和皇上說一聲,你就出宮去吧。」
十五聞言,一下子就跪在了顧明妧的跟前,眼眶都紅了起來,哭著道:「奴婢現在就想跟著皇後娘娘。」
當日荀先生在王府組建九九八十一死士,其實也是參照了大魏的錦衣衛制度,如今李昇登基,死士們也都編入了正途。初一因為屢立戰功,已經被封為了游擊將軍了。
「你們死士中有很多女的嗎?」顧明妧看著她,心裡很是憐惜,一樣的女子,她生在市井,雖然從小過的清苦些,但爹娘俱全,可她們卻……
「只有兩個,還有一個姐姐,很多年前被送到京城來,如今不知道在哪裡……」
顧明妧點點頭,看了十五一眼,問她:「你喜歡初一是不是?」
十五的臉頰頓時紅了起來,搖了搖頭,過了片刻才道:「娘娘,是初一喜歡奴婢。」
門口傳來了太監的報唱聲,李昇回宮了。
宮宴還未散席,他今日應該在外頭多陪一會兒群臣的。如今新朝初定,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
李昇喝了點酒,神色微醺,看見顧明妧上前,已經一手將她攬入懷中。兩人摟摟抱抱的跌坐在了月牙床上,顧明妧抬起頭看著他道:「皇上……您喝多了。」
李昇握起顧明妧一隻柔夷撫在掌心,抬起頭看著她道:「朕沒有喝多……」他低頭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緩緩道:「今日……荀先生和道長都請辭了。」
「他們……要走了嗎?」顧明妧有些好奇問道。
當日未救舒太妃,雖然是雲峰道長說服顧明妧入京的,但這一路的籌謀安排都是荀先生制定的。以至於連李昇的先鋒營都追趕不上他們,可謂是神機妙算。
但……顧明妧其實也不怪他們。自古想成大事的謀士,似乎都是這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
「皇上若是捨不得他們走,那就留他們下來。」顧明妧其實是明白那些人的心思的,緩緩道:「他們是怕將來皇上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會治他們的罪,畢竟古來有不少君王都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輩。」
「妧妧,你知道朕不是這樣的人。」李昇仁厚,即便太子無道,但他仍舊厚待了他的家眷,可過了片刻,他卻長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但是,朕還是准他們走了。」
他將顧明妧禁錮在懷中,闔眸道:「朕一想到他們曾經害過你,便覺得放他們走已是最仁慈的做法了。」
燈影搖曳,他翻身將顧明妧壓在身下,細細的親吻著,看著那人媚眼如絲、婉轉承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