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在人間

剛回到本丸后，喬冉還沒有站穩，便被螢丸撲倒在在地上。

螢丸居高臨下地看著喬冉，那如精靈般的面容，被這夜色襯出了一絲詭異的不和諧感。

一下子，喬冉的斗篷披散在地上，那銀白色的頭髮微微散開，在這青黑的石板地面上，顯現出了一種斑駁的美。

「螢丸……」

喬冉有些遲疑地伸出了右手，摸了摸螢丸的臉，綠眸小少年一下子鼓起了嘴巴，握住了小主人的手，他說，「主人，我好嫉妒！」

「我好嫉妒，你抱著一個人類的樣子；

我好嫉妒，你和他一起祈福的樣子；

我好嫉妒……」

——我好嫉妒……你們都是人類。

最後一句話，螢丸並沒有說出來，然而，它就如同毒藤蔓一般，不斷地在他的內心生根發芽。

「主人！」

「大將！」

看到喬冉被螢丸撲倒在地上，其他付喪神們發出了一陣驚呼聲，似乎想要動手，將綠眸小少年移開。

螢丸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外露了，他立馬又恢復了那柔軟的語調，慢慢說道，「反正我就是好嫉妒啊……畢竟我才是主人的初始刀呢。我都沒有被主人這樣抱過！」

喬冉的神色，並沒有其他的反應——他當然不知道，在正常的本丸中，初始刀絕對不可能是這一把……來自阿蘇神社的、最強大的大太刀。

連引導審神者的狐之助都不存在，這又怎麼可能是所謂的……正常的本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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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喬冉安睡之後，會議室中，所有的刀劍們都面色嚴肅地端坐在一旁。

「不，我拒絕！你們不能如此自私……」

壓切長谷部握緊了自己的手，亞麻發色的青年有些緊張，但是面色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堅定。

「你們真的打算切斷本丸與現實的通道嗎？憑什麼？你們沒有徵求主公的同意！」

「你們……你們這是以下犯上！」

「可是……退覺得主人只要有自己就夠了，小老虎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五虎退抱緊了自己的小老虎，小聲地說道，小奶虎也叫了一聲。

「什麼啊？才不是只有退呢……大將還有我們啊！」

亂藤四郎反駁道，秀麗的眉眼中帶著幾分不認同，她瞪著眼睛看了一眼五虎退。

「弟弟們說得沒有錯。」

一期一振嘴角的笑容溫柔得彷彿公式化一般，「主人有我們就夠了。」

「我們寵著主人，愛著主人，餵養著主人，那主人……為什麼還要去人間呢？」

「主人只要安心地呆在這座本丸里，便可性命無憂，我們便能夠永遠和他在一起。」

「燭台切殿……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壓切長谷部聽到這些刀劍的話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看向了和他關係較好的、戴著眼罩的英俊青年。

豈料那個青年竟然微微閉上了眼睛，扶了扶自己的眼罩說道，「雖然這麼說很不帥氣，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呢，畢竟……我看那個突然冒出的小男孩很不順眼，何況每一次和主人去現實的時候，總會發生一些事情。」

「總有人會嘗試著吸引主人的注意力，總有人會和我們爭奪主人。」

戴著的男人嘆了口氣，再睜開眼的時候，那單隻的眼眸中閃現著某種殺氣，他說：「你不覺得看到這一切，心情非常煩躁嗎？」

「——想把他們……通通斬首啊。」

加州清光看了他們一眼，紅色的眼眸帶著淺薄的光：「反正，對於清光而言，只要主人在，就可以了。」

最後，螢丸拍了拍桌子，仍然用那軟軟的卻不容反駁的聲音說道：「無論怎麼樣，我們都只是付喪神而已。」

「主人……是主人，我們和主人永遠都是不相同的，我們和主人之間總會有著間隔，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並且主人也沒有對我們毫無保留。」一下子，面容可愛的小男孩歪了歪頭，他的眼眸中閃著某種無機制的冷光，「也許主人沒有意識到呢，主人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們……他的名字。」

名字會成為一種束縛，在日本，一旦被付喪神化作的妖怪得知主人的名字之後，主人就會有一定的幾率，被一些心懷叵測的付喪神所神隱。

所謂的神隱，字面意思，就是——

——被神……隱藏起來。

這座本丸是被遺棄的，所以並沒有時之政府相關的工作人員，事先告知這裡的審神者，也就是喬冉，名字有多麼的重要，但是喬冉也下意識的沒有告知這些和他不屬於同一個物種的刀劍們……自己的真名。

——也許是出於戒備……或是其他原因。

由於束縛的原因，刀劍們不能主動向主人詢問他的名字，但剛剛喬冉無意間向那個棕發小男孩透露自己的真名時，讓刀劍們嫉妒得都快要發瘋。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長相平凡的人類小男孩，就可以問到主人的名字……為什麼主人不肯主動告訴他們呢？

——這就是付喪神和審神者……天塹一般的差距啊。

螢丸的聲音越發輕柔，他用他肉肉的小手，卷了卷自己微微垂落的劉海。

「我再也不希望有人類來分散主人的注意了……主人只要看著我們就好了，所以，我一定會切斷所有本丸和現實的通道。」

「如果壓切殿……想要阻止我的話，就試試吧！」

綠眸小少年說著，抽出了那把巨大的大太刀，放在了桌上，嘴角帶著上揚的笑容。

看上去，

仍然是那麼的，

天真，無邪。

——————

在新年的第一天，還是有不少人去神社祈福。

一個穿著一身運動服的清秀少年抱著自己的手臂，嚎啕大哭道，「為什麼新年的第一天就沒有人向我尋求幫助呢？我根本接不到什麼願望啊……可惡！」

他一下子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露出了一種堅定的神情：「新的一年，我一定要接下很多很多的願望，得到很多很多的信仰……終有一天我會成為——」

「——被萬民敬仰的神明！」

似乎腦海里在幻想著那個畫面，少年一下子露出了一種類似於痴狂的神情，嘴角高高地翹起，雙手上揚，看上去元氣滿滿。

「主人，請容許我吐槽一句。」

「你從去年到今年初，接到的單子不超過十個。」

一個穿著和服的短髮女人，在一旁無力地吐槽著。

就像是一下子給了少年一個沉重的打擊，他踉蹌了一下，臉上化作了一種誇張得彷彿哭泣似的表情。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討厭……就不能鼓勵一下自己的主人么！」

夜斗孩子氣地哼了一聲，看著神社前那不斷起伏的人群，突然面色沉凝了起來。

「真是羨慕啊……」

「他們……都有自己的神社。」

清秀的少年嘆了口氣，身後的女人看著主人難得失落的神情，皺了皺眉頭道，「其實，主人，你還是有一個小箱子的呢，你忘記了嗎？去年，第二個委託人最後送了一個小箱子給你，作為你放塞錢的容器。」

她這話聽起來是安慰，不過事實上，那個小箱子，只是第二任委託者隨便做的……勞技課的課後作業而已……

——總而言之，充滿了不走心的感覺。

「哼，不管，反正總有一天，我會成為立於巔峰的神明！」

少年又恢復了信心滿滿的神情，他轉過身，跑到了那個角落中。

他拿起了那個小箱子，卻一下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新年碰到有緣人了！這裡面有兩枚硬幣呢……超棒！」

他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面色古怪了起來。

他發現，其中一枚硬幣的主人，

不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