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踽踽獨行
因昔日丞相李宏源的鋃鐺入獄,散漫懈怠的朝臣們一下子就變得忙碌起來,就連軒帝的腳步也比往日匆忙許多,卻也可見他的腳步多了幾分輕鬆模樣。
宮門裡不時便有打馬急行的侍衛離去,而同時六部尚書、御史台眾人也都被急召進宮議事,大理寺更是忙得熱火朝天,反觀身在大理寺的段恆毅卻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正坐在卷宗室里翻看陳年卷宗的段恆毅聽著窗外忙碌的腳步聲,臉上露出疏朗的笑。
眼下的結果,也不枉他忙碌了許久。
三天一到,就是李宏源等人的死期!
這個結果他盼了許久。
這一步看似容易,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其中有多艱難。
這一步對他而言,意義更為不同。
李宏源這樣的老臣,雖為朝中蛀蟲,但他的勢力也同樣盤根錯節,想要根除,並非易事。
在他的有意推動下,軒帝終於下定決心,於他而言,也更加堅定了查明真相的信心。
帝王也好,權貴也罷,並非是無堅不摧的。
此時的金陵,天光正好,臨近正午的陽光普照在廣袤的大地上,搖曳的柳葉枝條映在地上的剪影都那麼可人。
手裡捧著陳年乏味的卷宗,段恆毅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
極北之地的雲帆國又下了一場洋洋洒洒的白雪,被白雪覆蓋的都城添了幾分肅穆,卻也彷佛多了幾分聖潔,只是在這看似聖潔的雪白下,包藏的卻是一顆食人的心。
說眼下的司徒過人人皆兵也並不為過。
許是受了風雪的緣故,集市上,街道上已經鮮少看到商販的影子,就連常年窩在牆角的乞丐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反而街道上卻是多了許多往來匆匆的百姓,這些百姓身上或過著獸皮襖,或穿著厚厚的棉衣,無一例外便是他們手中所持的利器。
或長槍短劍、或長矛圓盾、或鐮刀鎬頭,全然都在凜冽的風中冒著寒光。
只看一眼,便會讓人心中忍不住發慌。
這裡,並不如表面上那般安寧。
戰事,也將一觸即發。
一輛圍著青色厚厚帷幔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這樣的街道上,馬車看著極為普通,然而路過的行人卻都會停下腳步注視著馬車駛過。
更有甚者不僅僅會駐足避讓,更會對著馬車揖禮。
軒窗的簾幔掀開了一角,風雪便肆無忌憚地灌進溫暖的車廂里,籠在鏤空雕花爐蓋下的炭火灰燼被吹卷出來,落在車內之人雪白的狐裘上。
一隻蒼白纖細的手探出大氅,將那一點灰燼拈起,臉上卻儘是嘲弄的笑。
「司徒雷……你果真是個敗類!」
明明是咒罵的話,由於說話之人的虛弱,聽上去就像低於呢喃一般。
窗外的那些行人在他眼中,便如這手中的灰燼,也如窗外的飛雪,都與他無關。
只是司徒雷這個國主的所作所為是在令人作嘔!
整個雲帆國都城的百姓們,都以為他是他們的救世主、活菩薩,畢竟凜冬之際送來了足以讓他們安全過冬的糧草。
而這些糧草也足以支撐一場對抗大耀國的戰事。
他並非救世主、也並非活菩薩,他只是一個想要報仇的普通人……
明明他們只是暫時合作的關係,卻偏偏司徒雷的行徑極為無恥,他只感到了羞辱!
司徒雷看似行事磊落,卻也想不到有這般下作的手段。
想必用不了多久,整個大耀國便都會知曉,他是賣國通敵的叛徒!
他閆家滿門忠骨烈烈,自此便也要出一個遭萬人唾棄的叛徒,何其可笑!
不,閆家……早已被污名所覆。
只是不是司徒雷此舉,可有那位殿下的授意……
凌厲的目光似是要化作利劍透過厚厚的帷幔,穿在外面趕車的侍衛身上。
「咳咳咳……」
動怒的閆卿之面色因一陣急咳而變得紅潤異常,待平定后,他的面色又蒼白了許多,與那一身雪白狐裘、與窗外的白雪近乎無異。
趕車的侍衛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也像是有一雙通靈之眼,直接看穿了閆卿之的心思。
「公子何須為這些不相干的人動怒,明日第一批糧草即將抵達,公子圓滿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務,該是可喜可賀。」
「嗤——」閆卿之輕嗤一聲,對此卻不作答。
明日……那他便還有一日的功夫。
這一日,比他預想來的要早,卻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原以為早就看破生死的他,竟也在這時生出了些許的不舍。
捨不得……捨不得什麼呢?
在這世上,在那一場冤假錯案中,他早就已經是孓然一身。
踽踽獨行。
也許,他捨不得的只是這一身溫暖罷了!
攏緊了身上的大氅,又把碳爐移近了些,閆卿之靠在柔軟的引枕上,有些昏昏欲睡。
窗外風雪肆意寒風凜冽,車內溫暖如春茶香四溢,轆轤的車輪碾過雪地,只留下「咯吱咯吱」聲響。
青色馬車的身影漸漸遠去,天地間被一片雪白覆蓋,那一抹青便似是早褪的春色。
「快到了吧!」
一聲低於嘆息從閆卿之口中發出,似囈語,又似是期盼。
趕車的侍衛動了動耳朵仔細傾聽了須臾,未聞車內再有響動,還是答了一聲,「公子莫急,最遲明日便能抵達孤墨。」
車內的閆卿之聽得這話,嘴角微微揚起。
額角已經沁出一層薄汗的他,這回似是睡得熟了,呼吸綿長且均勻。
……
段恆毅在大理寺當差,葉洵也被急召進宮議事,原本閑來無事的葉婉茹卻也收到了來自瑞王府的請帖。
帖子自是出自鄭荷華之手,且帖上話語簡潔。
「請葉家婉茹過府一敘。」
接了帖子送來的懷瑾默立一旁,碧璽卻是快人快語。
「荷側妃怕是來者不善,小姐還是不要理她為好,本就撕破臉皮了,還幾次三番遞帖子是什麼意思!」
「呸!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叫撕破臉皮了,那種粗魯事,咱們小姐哪做得來!」虹玉一旁插科打諢。
兩位婢女的你一言我一語,卻是讓葉婉茹輕笑出聲,同時心裡也輕鬆了許多。
「回了吧,就告訴來人說我這幾日病了,不能前去。」
鄭荷華已經接連送了幾封帖子,無一例外都是邀她前去一敘。
自上次前去瑞王府,與鄭荷華把話說開,她們二人也算是撕破臉皮了。
旁人不知,她卻是知曉的。
鄭荷華邀她前去,也不過是炫耀她的手段。
姊妹反目,在她看來是極為不齒的。
但個人有個人的因緣,鄭風華落得今日,也算是罪有應得。
她只嘆鄭端夫婦蛇蠍心腸,讓嫡親兩姊妹同嫁一人,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權勢、富貴,當真那般誘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