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三十六）

冬天是要下雨的，我知道我說了一句廢話。但是冬季的雨常常讓我鬱悶和神傷，特別是當我在教室中一覺醒來，總是分不清這時是一天中的什麼時候時，感覺一切都是渾渾噩噩的，而且我還沒有什麼事情可做。這樣的天氣像極了我的生活，因此我對這個季節的雨是極其厭惡的。在冬季，我的樂趣並不只有睡覺，那樣的話我真的就像某種動物了。如果某天運氣好的話，能下起大雪，這時候女孩子會聚在一起堆一個雪人，而我們也可以在雪地里撒野，一片青春和快樂的景象，但總是很短暫，大雪過後校園立刻又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毫無生機死氣沉沉，我想也許只有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下，我們才能展現青春的本色。青春就是這樣讓我悲哀。關於青春，我的意思是她是一件好東西，可是總有一些老同志告誡我們說，青春是個陷阱。這話我始終理解不了，從語法上來看它意思是說：青春看起來很美，但其實就是個害人的大坑。我的青春也許很忙亂，但我並不討厭她，我知道再過十幾年之後，我不可能和我的兒子一起蹲在路邊抽煙喝酒吃東西，也不可能晃著滿頭長發招搖過市。那時候我的青春就徹底地消失了，我必須道貌岸然循規蹈矩地生活，那樣的生活是多麼讓人難以想像啊。我還是喜歡這樣無聊忙亂的日子，因為很in很青春。在我決定娶林小雪之後，君樂卻和夏微微離婚了，具有朋克精神的君樂在夏微微離開他之後的一個晚上把啤酒喝得痛哭流涕，這說明他還是沒有完全地融入朋克精神。離婚的原因說來很可笑，具有強烈反抗精神的君樂對待自己的女朋友太過於溫柔和順從，以至於讓生活在溫室中的夏微微覺得君樂這小子太沒有男子漢的氣質，時間長了之後就慢慢地對君樂產生了距離。這個理由聽起來很荒唐，可夏微微卻覺得很正當。其實我也很鬱悶這個問題，為什麼君樂這個看起來很爺們的男人卻如此纏綿呢?許久以後我終於知道，原來那是真愛。這個消息對君樂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但對於那些暗戀或者明戀君樂的小女孩來說就是天上飄鈔票的幸福，可君樂的做法卻令我刮目相看。我不明白那麼帥的君樂為什麼非弔死在一棵樹上，而且還是棵並不想讓他在上面弔死的樹。失戀之後的君樂並沒有像個小男人一樣地哭哭啼啼，看法也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只是有時會在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些痛苦和委屈。我想只有時間可以讓他淡忘這段感情。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葯，任何傷痛都會漸漸遠去。好長一段時間君樂總是默默無語，這讓我也感到了無形的壓抑，我開始想以後我和林小雪會是個什麼樣子，對此我有多種版本的設想，比如說，老子以後發達了，會讓林小雪給我生一群孩子，住在海邊的別墅里，每天看海，夜晚帶著小崽子們釣魚，最好還有一家自己的酒吧供我們浪漫。從我的這個設想可以看出我有很強烈的大男子主義,還有一腦子的腐朽思想。但我還有另一種版本的設想：老子以後發達不了了，我會和林小雪隱居在一個不知名的鄉下過一種質樸的生活，在我有限的經濟基礎下生養有限的孩子，讓他們過一種他們想要的幸福生活。這個版本的設想說明我還有較樸實善良的心。君樂說從我的這些設想來看，我很像東方朔所說的那種「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的人。但是我忘了一件比這些都要重要的事，那就是我還是沒有禮貌地徵得當事人的同意，所以以上的種種設想只能說明我的一廂情願。至於以後的我會不會遇到像君樂現在這樣的問題，我是不願設想的，因為想多了，會在課堂上睡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