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見，刊布星
荒廢的城市、疾病纏身的老人、可怕的變種生物……脫離了學院的搖籃，莉亞忽然發現，原來外面的世界充斥著殘酷的生存法則。
在這之前，她居然天真的以為，帝國的疆域一直是那樣和平美好。
回想起來，來到刊多星的舉動，似乎是她自記事以來，獨自一人走過的最遠一次行程。
同樣遙遠的行程，在她記事之前還有一次，那是幼年時安睡前，從媽媽口中聽到的浪漫故事。
十九年前，在刊布星相鄰的刊莉亞星，年輕的爸爸還是一名普通的研究員助手，在行星觀測的空間站里，他與媽媽相識相知，步入婚姻殿堂。
她與姐姐相繼出生在刊莉亞星上方的空間站里。
莉亞的名字也因此而來。
時隔十數年，再次回到這裡，莉亞的心中有難言的情感蔓延。
不知是什麼原因，身上的傷勢恢復的比以往更快，莉亞把緣由歸結於刊布星相對微弱的大氣壓力和地心引力。
她從吊床上坐起身，穿戴好衣服，仔細觀察棲身的舊清洗廠。
嚴重風化的白色磚牆，低矮陰暗的車間，破損嚴重的維修設備……
「這就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嗎。」莉亞伸出縴手，拂過螺栓上的堆疊的銹斑，無法想象人類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
這需要一顆堅韌的心靈。
今天是他走後的第三天。
回想起他走時準備的食物份量，莉亞感到一陣陣心悸，她揪緊胸口的布料，不明白這份情感的由來。
三天來，一個專註的背影總會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在她最絕望的時刻，那個背影帶來了一簇微弱的火光，很溫暖。
時間越久，莉亞越不敢去看北方的地平線，那裡是他最後離去的地方，她害怕看到天空昏黃暗淡的顏色。
他可能會死……一種黑暗的假想開始在莉亞的心中滋生，擴散。
不知不覺中，這份黑暗蓋過了失去親人那份悲傷，蓋過了變種生物利爪的陰霾。
為什麼？我這是怎麼了呢？
莉亞茫然無措，感到自己的內心正在沉淪，像是要失去那簇火光。
「嗷嗚！」一聲短促的吼叫傳來。
一個圓滾滾的肉球兒滾進了車間，撲棱起大片塵煙，湊到面前。
「是你。」莉亞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伸出手磨蹭小獸光禿禿的大頭。
「嗷嗚嗷嗚！」狗子興奮得跳來跳去，伸出充滿黏液的長舌，舔舐莉亞的手。
「噫…」莉亞唯獨抵抗不了這種黏糊的東西，她抽手躲到一邊，忽然愣住。
手腕上一處細微的創傷，正在黏液浸泡下蠕動收縮，肉芽生長，快速痊癒。
「唉？？？」
莉亞看了看面前圓滾滾的小獸，又看了眼痊癒的傷口，忽然覺得全身的皮膚一陣兒發癢。
恢復能力的變強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好嗎！
莉亞的臉蛋發青，咬緊了牙關：「修，你這個壞蛋，居然趁我昏迷……對我……對我做出這種事！」
離子引擎的轟鳴聲遠遠的傳來，沙地震動，銀白色的新星拖曳氣柱，出現在地平線上。
這個女王到底是誰？
歸途中，方辰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一時沉迷操作機甲，中止了與女王的進一步交流，回過神來時，對方已經處於離線的狀態。
「不必道謝，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反而是我，要向你表示感謝。」
這是女王留給方辰最後的兩條留言。
既然女王能解鎖龍騎兵的系統許可權，那麼基本上可以鎖定她的身份，一名資深的黑客或者帝國軍方的機師。
方辰並不認識這一類人。
求助網路社區實屬無奈之舉，方辰已經做好為支付報酬而負債的準備，然而女王卻完全不提回報，反而向自己道謝？
那麼我到底幫了她什麼呢？
方辰怎麼也想不通，只好把這個神秘的女王放置一邊。
機甲高速飛馳，熟悉的白色廠房出現在前方。
方辰從口袋中摸出圓盤，眼中閃爍光芒。
他體內擁有念力，這件事肯定是要隱瞞到底的。
目前來看，圓盤已經失去了使人陷入幻境的效果，放在自己手裡也沒什麼作用，不如就這樣交給莉亞，以她背後的科研資源，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進展。
總比交給軍事公司穩妥的多。
方辰的眼神逐漸堅定，他不僅要生存下去，還要擁有更多自保的力量，戰鬥機甲的出現在他心裡打開了一扇大門，念力的背後到底是什麼，這個謎團他一定要去揭開！
……
一天後，刊布星機港發射台。
方辰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與莉亞並肩站在停機坪前，手中牽著繩索，另一端連在狗子的脖子上。
「嗚嗚……」狗子顯然很不適應脖子上的狗鏈，在地上不停翻滾，但是沒過多久，它就停下動作，湊到石英體擋板前。
一艘蔚藍色的船型飛行器從高空徐徐降落，沙塵如波紋擴散，飛行器的合金艙門打開，摺疊梯降下，走下來一列深藍制服的魁梧男子，約有二十人，戴著統一的熱成像護目鏡，排成兩排，夾道站立在摺疊梯前。
「是ATR公司艦船的運輸船，救援終於來了！」莉亞看到飛行器艙門外的ATR公司標誌，露出笑容。
方辰跟著她走上前去。
一個穿深藍制服的女人順著梯子走下來，方辰抬頭看去，這個女人個子很高，緊身的長褲顯得她的雙腿非常修長，她有著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發，戴著黑色的護目鏡，露出的下巴精緻細膩，皮膚和莉亞一樣白皙。
「請問是格里芬的助手嗎？」女子的嗓音稍顯銳利，他的身材標準，胸圍肩寬與制服相襯，走姿端正利索，很有氣場。
她來到倆人面前，摘下護目鏡，露出酒紅色的眼睛，睫毛很長，瞳孔清澈穿透人心。
「不……不是，我是莉亞，格…格里芬是我的父親。」莉亞把吹亂的銀白色的捲髮撩到耳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身示意方辰：「這位就是修，一直幫助我的代理人，他……」
「時間緊迫。」女子打斷莉亞的話，隨意掃了眼方辰和地上轉圈的狗子，說：「我是ATR公司姆林分部工業保衛科的副官，你們可以叫我加奈。」
「加奈女士，您好。」莉亞與加奈握手。
「除了你們之外，沒有其他的人了嗎？」加奈的視線越過兩人，看到了停機坪外的龍騎兵V改，說：「那就是格里芬先生探查隊的機甲吧？請問他的機師在哪裡？」
方辰眉頭皺起，看了眼同樣表情疑惑的莉亞，說：「探險隊的成員全部遇難了，這消息昨天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
「原來如此。」加奈點頭，嘴角露出微笑，說：「十分抱歉，我們從分部匆匆趕來，許多信息沒有了解清楚。」
「最後一個問題。」加奈收斂微笑，壓低嗓音說：「莉亞小姐，以及這位……修先生，請問你們在阿利亞礦井底下，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發現？比如說……一件材質不明的物品或者金屬。」
礦井調查的事情屬於莉亞私人的委託，昨天方辰把圓盤交給莉亞之後，就商量好了說辭，以應對ATR公司的盤查。
「沒有任何發現。」方辰搖頭，說：「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不妥嗎？」
加奈看了眼低頭默不作聲的莉亞，酒紅色的瞳孔收縮，與方辰深深對視，微笑說：「哦？真的是這樣嗎？」
「報告長官。」一名藍衣男子走上前來，說：「時間不多了，需要儘快離開這裡。」
「全員撤離。」加奈頭也不回說。
「是！」眾藍衣男子返回艙內，分出四人來到方辰與莉亞身後，把倆人包圍。
「莉亞小姐，具體的細節等咱們回到公司分部再說吧。」加奈讓出道路，示意艙門階梯，說：「公司派來的救援艦船正在太空站外圍等待，地面的機甲隨後會有專員負責，咱們必須儘快趕過去。」
「謝謝您，加奈小姐。」莉亞向加奈鞠躬，走上了階梯。
「怎麼了，修先生？」加奈湊上前來，精緻的面孔美的使人心悸。
方辰隱隱覺得有哪處不對勁，卻說不上來，他朝加奈禮貌地笑笑，牽著狗子邁上階梯，彎腰進入艙門。
噴氣式發動機傳來震動，這艘小型的運輸船駛入加速軌道，逐漸遠離地面，升上高空。
坐在柔軟的航空座椅上，方辰別過頭，透過圓形窗口，空曠的大地昏黃灰暗，破敗的廢墟點綴，顯得十分荒涼。
這是方辰第二次從高空俯瞰自己生存的土地，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他的心情很複雜，有慶幸、期待，也有空虛、彷徨，還帶著一絲眷戀。
再見了……刊布星。
方辰在心裡說。
「嗷嗚嗷嗚！」狗子爬上坐椅的扶手，對著窗外雲朵發出嚎叫。
「修先生，您知道埃古斯機戰學院嗎？」莉亞坐到方辰身旁。
「我只知道埃古斯養牛場，就在刊多星上。」
「嘻嘻。」莉亞發出嬌憨的笑聲，說：「那是我的母校，你要是有空，一定跟我一起去看看，安德魯院長人可好了，還有教導主任奧斯丁，他最會講笑話，不過他的眼神不好，看起來總是色迷迷的，所以一大把年紀了還……」
沒想到莉亞是個隱藏的話嘮，一開始，方辰還能答上兩句，然而很快這場對話就變成了單方面的言語轟炸，他只能無奈賠笑，順帶欣賞少女無暇的臉頰。
或許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輕鬆有趣的學院生活，方辰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