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冊妃
一日午後，中玉的妹夫崔姑爺來了，他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老夫人病重。
中玉不得不立馬回去探母。我不好同行，但送他出門的時候，心底里竟莫名地湧上再也無法相見的不舍。終究還是沒有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只痴痴地眺望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返身回屋。心裡思量：這一去，彩霞公主必然會想方設法留住他在府里待著。不知老夫人是不是裝病呢？我一個下午都神思恍惚，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意義留在世上。
黃昏的夕陽十分絢爛，劉鶯劉燕姐妹欣喜地叫我出去看。正瞅的入神，誰知夕陽下的官道上迎來了一隊人馬。走近了，我嚇了一跳！領頭的馬上坐的竟然是皇上身邊的太監趙公公！
我預感到將要發生的事情，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住。
趙公公看到我很是高興，顯然已經成竹在胸，也不客套，下了馬，徑自掏出懷裡的聖旨宣念道：「戶部侍郎董孝方之女董碧君接旨。」
我不得不勉強跪下聽旨。
趙公公宣道：「朕念董碧君才華出眾，不忍退親后獨守空居，埋沒大好年華，故冊封董碧君為麗貴人，即刻往翠華山避暑山莊侍奉聖駕。」
我心中一涼：他還是不放過我，居然還要避開皇后不使我進宮，接我去什麼避暑山莊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省得皇後娘娘和中玉再和他計較。好個善弄權謀的狗皇帝！心裡不由咒罵著。他的如意算盤怎能得逞？我林紫煙早就有了死念，誰能耐我何！只是，不能跟中玉話別了。
我平靜地對趙公公道：「公公稍待，我有些東西在房裡，收拾一下就走。」
趙公公客氣道：「請麗貴人趕緊準備吧。」
我轉身走進後堂，並擺手不讓驚異萬分的劉鶯劉燕跟進來。
關上房門，放下插銷，我的腦海里迅速地思考著：現在，我真的是沒有出路了，中玉已經有了新王妃，郭少文也有了如蘭，偏皇上好色向我步步緊逼。我不會入宮的，不能對不起皇後娘娘和中玉。現在對這裡，我沒有留戀了，可以結束了。
坐到鏡子前，我與鏡中的董碧君訣別：空有絕色貌，枉費多情心。別了，董小姐。
離開鏡子，看到床上中玉換下來的衣服，我抱在懷裡禁不住淚如雨下。從箱底找出那份秘藏的遺書，把香囊里全部的安神丸放進嘴裡，再喝下兩三杯水，好使它們快速地進入胃腸發揮作用。躺到床上，放下床帳，用中玉的衣服蓋在身上，兩手交疊握著遺書，閉上眼睛。
從古至今，人的生存之道莫不是如此卑微：強權者霸盡天下最珍、最奇、最美。可嘆窮困的郭少文，在掌有權勢的中玉面前是那麼無奈。也可嘆中玉，也不過是皇上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他固然自負，但面對坐擁天下的君主，也一樣無計可施。可嘆皇后，面對這樣好色的皇上，也只有忍氣吞聲……我的頭越來越沉，彷彿漸漸地窒息了。
我感覺到自己可以離開身體了，輕飄飄地起身，腳尖稍一點地，便毫不留戀地穿窗飛出屋去。
外面的光線還很亮，紅亮的霞光似乎迎接著我的飛升。
我落到對面屋頂上定下來，回頭向院內看。只見趙公公焦急不安地帶隨從走進院來質問兩個丫頭道：「麗貴人怎麼還不出來？」
劉鶯道：「小姐從裡面下了門栓，我們叫門也不開，不知為什麼？」
經驗老到的趙公公慌道：「糟了，該不會出了意外！快砸門！快砸門！」
兩個丫頭也慌張了，帶頭撞門，畢竟有些功夫，才兩三下就撞開了木門衝進去。接著，我聽到了屋裡兩個丫頭的哭叫聲，真的凄傷。又過了一會兒，那個趙公公面色蒼白地出來了，帶著他的一幫手下急匆匆地回去覆命。
我嘆息。一股勁風吹拂著我毫無重力的身子，借著風力，我縱身飄飛，漸飛漸上……遠離了熟悉的屋舍，村落，田野。也許要直上九天吧？心裡想著，卻無法控制飛行的力道。天盡頭沒有落腳的仙台，只有白茫茫寂寞的雲海……
只覺的再飛下去也無趣味。心頭一懈，任由自己從九重天上下墜——速度很快，頭暈眩得似乎炸裂！在即將要接近大地的瞬間，我，魂飛魄散了。
（全劇終）
下部《圓夢》片段預告：
再次回到這裡，我是個相貌平平的村姑。想盡辦法進入鄭王府為婢，見到了朝思暮想的鄭中玉，他還是那麼清瘦，只是兒子已經七歲了，很討人喜歡的一個胖小子。彩霞公主依然美麗，跟公婆的關係也相敬如賓。他們一家的恬靜生活使我既羨慕又傷感。
我本打算就這麼忠心耿耿地默默守護在他們身邊，誰知道自己身上無意中流露出來的與董碧君似曾相識的言行引起了鄭中玉的注意。他疑惑著我的來歷，步步緊逼。我雖然不怕他，可是感情卻控制不住，終於還是哽咽著訴說出真實身份。他驚愕！
為了讓他相信我就是林紫煙，我熟悉地說出了只有他和我才知道的秘密，以及當年的閨房戲語。
他雖然很不能置信，但還是心情激動地相信了我。在我們重溫往昔的甜蜜中，他更加肯定了我。
我能以林紫煙的身份跟他交流了。他要求我回到他秘密冰封多年的董碧君的軀體里去恢復原貌。我拒絕了：一來沒有辦法做到，二來因為絕色易惹是非，反而是平庸更能長居久安。
他只得暫時作罷。後來在我多次的勸說和威逼下，他終於鬆口同意我將董碧君的遺體入土為安。
董碧君的遺體就秘密安置在秋野山莊，鄭中玉已經從妹夫那裡把它買過來成為自己的別院了。劉鶯、劉燕早已經出嫁，秋野山莊里只有孫貴夫妻和幾個下人看護。
我瞞著中玉悄悄聯繫了郭少文，並把董碧君的遺體運到另一處不為中玉所知的山谷里交還給郭少文和如蘭。當時的凄切情景可想而知：郭少文嚎啕大哭，全然沒有官場上的冷麵無情。已經身為夫人的如蘭也淚流不止……我雖然女扮男裝，可終究是看不下去，偷偷離開。
這段悲情的製造者是中玉，卻是我深愛著的人……
安葬董碧君后，不知為什麼，郭少文也開始注意我了。他秘密綁架了我，要我以後跟在他身邊。他當然不會對一個相貌一般的婢女動什麼感情，怕只是要利用我打擊鄭中玉吧。在我困難無助時，聰慧的如蘭悄悄放我走，她不想因為我而引起郭少文和鄭中玉的鬥爭，而且她真正懼怕的是中玉背後的太後娘娘，怕太後會對郭少文釜底抽薪徹底毀了他。
我平安地又回到鄭中玉身邊。只是對他即將給予我的等同於彩霞公主的名份有些尷尬，還有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對我外貌上的不適，都使我產生了跟他難以再似從前的感慨。
再者，我一個沒有來歷的婢女怎麼可能與鄭王府的主子們平起平坐？即使中玉庇護，但迎接我們的將是更多的家庭矛盾。
我清醒地看到了未來的光景，終於決定再次離開他。
我請求他帶我到陽明山普照寺還願。上香完畢，我們向上爬到半山亭。石亭依舊，只是風塵更重。榕樹也顯垂暮之色。樹下大石上的棋盤紋路依舊可辨，石臼里卻沒有棋子。那個賣茶水管棋子的老漢不知哪裡去討生活了，舊時搭建的棚架如今只剩一地的碎石和木屑。
半山亭冷冷清清，只有風吹過留下的憂傷離歌。
鄭中玉的手心依然溫熱，笑容依然溫和，只是眼神里更多了感慨和追憶……
我忍不住親吻他的憔悴，與他纏綿最後的時刻。
「柔情繾倦帶笑看，留與千古一夢同。」吟著詩句，整理好衣裳，在中玉尚沉浸在心滿意足的歡娛中時，我將不舍和依戀全部留下，縱身躍下懸空的半山亭——再次翩飛於蒼茫山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