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滿櫃綾羅無衣穿

大概已是半年前的事吧。有一次我與編輯Y去明治神宮①觀看若乃花②的敬神相撲比賽。Y被稱作時裝雜誌界的女王，其服裝品位和對服裝的了解無人能匹敵。一般情況下，每當我要和Y見面時，儘可能精心地準備準備。但那天從早晨開始小雨就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到明治神宮的路又是沙石路，所以我就找了一雙舊鞋。那是一雙穿了好久，已經該退休了的老鞋。我想就讓它最後作一次貢獻吧。但Y出現在我面前時，著實令我感到意外。同樣是陰雨沙石路，可人家卻穿著一雙埃爾梅斯③牌黑色皮運動鞋。而且是嶄新的。這使我進行了深刻的反省。據說真正講究的人，越是雨雪天越是鮮衣亮履，時時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這一點，對女人來說尤為重要。那以後的一天，哲夫④打來了電話說：「吉爾·桑達①新設計的運動鞋漂亮極了，買不買？」平時總不把我當回事的他能夠積極給我提供信息，真是難得。沒等我說什麼，他又說道：「有黑白兩種顏色，我都給你定下怎麼樣？」「謝謝，那就拜託了。」這個時候，我從不客氣。昨天我跑到紀尾井町的專賣店把鞋取了回來。而且，順便還買了兩件絲織上衣。今年冬天，我考慮以運動便裝為主了。吉爾·桑達設計的絲織上衣也很不錯。白色粗獷的絲織上衣配以灰色裙子，緊身褲加上運動鞋，穿上這一身外出的我理應是格外出眾，但我總覺得有些彆扭。白色的絲織衣服穿在我身上，顯得臃腫，活脫脫一個老大媽②的體型。正猶豫間，哲夫一如往常來到了我的住處。「看你今天這身打扮，不怎麼樣啊！人也無精打採的。」「你說什麼呢！」我怒斥道。「這可是吉爾·桑達的設計，要好多錢啊。足夠你一個月的酒錢了。」可是他卻毫不在意，不懷好意地笑個不停。「哎呀，總算讓我佔了一次上風。」他喜悅萬分地說道。「沒想到吉爾·桑達的設計竟因人而異地到了這種程度。不管如何，我是大長見識。」我十分失望，那種絲織上衣自此再也沒有穿過第二次。至於它們的去向，我想我以前也提到過，不是到了親戚孩子的手裡，就是穿到了周圍朋友的身上。本來我就把握不了自己所買的東西，而且經常輕易地送與他人，所以在我的記憶當中許多衣服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前幾天，一位負責編輯我作品的年輕女編輯穿了一雙特漂亮的靴子。「哎呀，真漂亮！」我不由讚歎道。「說什麼哪！這不是你給我的嗎？你當時說雖然是在米蘭的普拉達①專賣店買的，但有些小，所以穿過一次就送給了我。」「啊，是嗎？」我沒想到那雙靴子穿到別人腳上竟會有如此效果，既感懷又失落。我和那雙靴子之間的緣分是多麼虛幻，以至於在它還沒有成為我記憶的一環時，便已成為他人之物了。不過年輕女編輯卻很滿意。「這麼貴的靴子，要不是你送我，我可買不起。」年輕女編輯是一位非常喜歡打扮且聰明的女孩子，工作一結束，她肯定會對我這麼說：「喂，林姐，去哪兒購物吧。」按她的話說，外國名牌精品店她一個人沒有勇氣進去，但和我一起的話就很放得開。沒去過的店也能不慌不忙地瀏覽。因在外國名牌精品店可以發現最時興的東西，所以我們一般先到那裡看看，然後再到位於青山②和表參道③正街的商店。這些商店經營的也是時興的東西，但價格卻要便宜一大截，適合收入不太高的年輕人。為此她還恭維我說：「多虧了林姐你，我真是長了見識，只要五分之一的價格就可買到同樣好的東西。」聽了她的話，我頗有感觸。難道我只能為他人做嫁衣裳嗎？自己總是穿著得一塌糊塗，而要向自己請教的人卻打扮入時，風度非凡。這不僅僅是年齡與體形的問題。我感覺我一直在充當奉獻他人的角色。奉獻得如今是一分存款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