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心有決絕
劍,落地!
長劍的烏鞘扎在水閣的柱子上!
當西門吹雪將自己所有劍法與殺招施展兩遍,卻不曾傷害蘇擇半分,便長嘯一聲,擲出手中的劍,這位當世最豐盛名的兩大劍客之一,將劍視為最神聖的西門吹雪,極為乾淨利落的放下手中的劍,投劍認輸。
「我輸了!」西門吹雪極為狼狽,他的雙眼通紅,泛著紅光,但是理智已經回歸。他的瞳孔之中充滿茫然、痛苦、仇恨,但是唯獨沒有沮喪。蘇擇愣愣的並未回答西門吹雪的問題,而是獃獃的看著他。不僅蘇擇,事實上整個水閣的所有人都呆著了,傻傻的望著西門吹雪。
並不是因為西門吹雪認輸了,而是因為隨著西門吹雪放下手中的劍,只見他的一頭如雲青絲,居然從髮根開始,一根一根,漸漸變得如霜一般雪白,天上月光灑落,映照得如根根晶瑩的銀絲一般。
時間緩緩地流動著。
蘇擇愣愣地看著那一頭青絲,一點一點地變得霜白。
一夜白頭,這樣的事情他不是沒有聽說過,?但是傳說是傳說,聽過就罷。可如今那樣的一幕,卻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上演著。只見?眼前那原本一頭如墨般的黑髮,在他面前就這樣寸寸化霜,傲氣青年傾刻白髮,卻讓他從心底被震撼。
蘇擇意識到,自己有些鬧過頭了。
「你的劍比我厲害,你的訓示,我也受教了,記住了!」西門吹雪冷淡的說道。他艱難轉過身,踉蹌的向水閣門口走去。陸小鳳連忙走上前,扶住西門吹雪,卻被他一把推開,他一步一蹌的走到水閣門口,回過頭說道:「當然,如此奇恥大辱,西門吹雪也是終生不忘。」
他向蘇擇行個禮,隨後消失在水閣門口。
「西門。」陸小鳳擔心的叫道,連忙起身準備追上去,卻見霍天青眼中異色一閃,忽然擋在門口。
「讓我。」陸小鳳望見霍天青擋住,臉色頓時露出幾乎從未露出的怒容,隱隱的青色在他臉色泛起,正是真氣沸騰的異響,顯露出難以想象的雄厚內力。陸小鳳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他喜歡最好酒,愛吃最好的菜,上最好的青樓,交最多的朋友,進最大的賭博。他不像花滿樓那般安靜,也不想西門吹雪哪樣苛刻練劍,他每年在吃喝玩樂所花費的時光之中,遠遠超過枯燥練武的時光。
但是就是這樣的陸小鳳,依然是江湖上最絕頂的高手,也許他談不上天下第一,也許他不是人間無敵,但是想要殺他的人幾乎每一個能夠殺死他,想要大半他的人,結果總是稀里糊塗自己就敗了。
陸小鳳的武功有多高?或許自己也不知道;陸小鳳的資質有多好?也沒有一個人能說不清楚;更可怕還是陸小鳳的悟性,他可是僅僅看過一次天外飛仙,便可以學上七、八成;從未練過一次,卻可以發揮出絕頂劍法應有的威力。
這樣才是真正的陸小鳳,憤怒的陸小鳳有多可怕,這個江湖只怕沒有一個人願意麵對,至少霍天青不敢面對。他面對陸小鳳的怒色,居然忍不住倒退兩步,讓開了身體。儘管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但是為時已晚,陸小鳳已經繞開了霍天青。
「冷靜。」蘇擇低聲說道:「西門吹雪沒事,一個敢於放下劍的劍客,最終有事只會是別人。這裡事情還沒有完哪,你難道打算將花滿樓丟在這裡,一個人面對這些糟心的事情?」
陸小鳳長吸了一口氣,讓蘇擇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毛。在蘇擇的視野之中,只見銘刻在陸小鳳肋骨的符篆,居然隨著他吸氣,隱隱閃著微光,正是他的本源徹底接受外來規則的符篆,真正銘刻成位面規則一部分的顯化。
魚餌,被吃了嗎?
蘇擇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喜悅。
眾人都被陸小鳳吸引,自然沒有發覺他的一抹微笑。只見陸小鳳走上前,望著閻鐵珊,閻鐵珊望了一眼蘇擇,此刻蘇擇也好奇的看著他。讓他意識到,剛剛為他教訓西門吹雪的靠山,此刻又站到陸小鳳這一邊,不再是自己的幫手。
閻鐵靠在高台上,不停地喘息,就在這片刻間,他彷彿又已衰老了許多。走入這水閣時,他本是個容光煥發的中年人,臉上光滑柔細,連鬍子都沒有,但現在看來,無論誰都已能看得出他是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他臉上的肉鬆弛,眼皮鬆松地垂下來,眼睛也變得黯淡無光,喘息著,嘆著氣,黯然道:「我已經老了……老了……」
陸小鳳看著他,饒是他此刻極為擔憂西門吹雪,也不禁嘆息了一聲,說道:「你的確已老了。」
閻鐵珊失落的說道:「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子對付一個老人?」
陸小鳳默然,他想到那個年久失修的大宅,那個無味的葡萄美酒,想到因為為自己出頭,而被打擊失魂落魄的西門吹雪,縱然心腸變得及軟,也無法回頭,他說道:「因為這老人以前欠了別人的債,無論他多老,都要自己去還的,也必須還。」
閻鐵珊忽然抬起頭,大聲逼問道:「我欠的債,當然我自己還,但我幾時欠過別人什麼?」
陸小鳳道:「也許你沒有欠,但嚴立本呢?」
閻鐵珊的臉又一陣扭曲,厲聲道:「不錯,我就是嚴立本,就是那個吃人不吐骨的嚴總管,但自從我到這裡之後,我……」
「好大的膽子!」就在此時,蘇擇忽然叫道。但見他手中尚未丟下的重劍一挑,頓時浩瀚無極的劍氣,沛沛然充塞整個天地,宏大劍氣通天徹地,讓周圍數里之內所有生靈都有種置身太陽中的感覺,浩瀚無邊、炙熱無匹,卻只是一種直抵靈魂的溫熱,沒有半點滾燙。
劍意沖盪天地,蘇擇手中之間請挽,頓時沛然劍氣從長劍上射出,高高飛起,似要飛入那高不可及的九天之上。可怕劍氣掠過數里之內所有心神,讓所有人心神一震,臉上露出恐懼與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見劍氣縱橫,忽然蘇擇一劍揮出,頓時沖霄劍氣,竟化作一柄純凈無暇、恍若琉璃的透明劍器,如同九天星辰隕落,帶著浩然無匹之勢下落,沛沛然莫可抵禦。
「轟——!」
星落大地,一股浩瀚氣勁轟然炸開,卻沒有任何人受到震動,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有吹起。因為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他們不得不停,當琉璃劍器已經插在院中大地上。立刻以插在地上的琉璃劍器為中心,一個覆蓋方圓上下百丈的巨大氣場,像是圓形的琉璃罩,倒扣地上,籠罩方圓一里範圍。
氣場中,勁氣消彌,刀光乍斂,一里之內藏有江湖好手無數,此刻除了被蘇擇標註為【友軍】的花滿樓,其他人再以沒有一人能提起一絲一毫的內力,就連行動都變得極度遲滯,恍如置身泥潭之中,提不起半點力氣。因為上下八方,方圓百丈之內俱被無形力量封鎖禁錮。不僅是勁,也是氣,是領域。
「我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下暗手。」蘇擇緩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閻鐵珊的肩頭,將他往旁邊一推。隨即劍氣消散,氣場瞬間消失,頓時冷光破壁而出,一柄發亮的劍,從水閣牆壁中穿出,露出冰冷的劍鋒。
閻鐵珊臉色大變,因為這柄劍刃所對的地方,正是自己剛剛自己所依靠的地方。霍天青的臉色,也已鐵青,他霍然長身厲聲喝問:「是誰下的毒手?」
「是我!」銀鈴般清悅的聲音,燕子般輕巧的身法,一個人忽然從窗外一躍而入,一身黑鯊魚皮的水靠,緊緊裹著她苗條動人的身材,身上還在滴著水,顯然是剛從荷塘里翻到水閣來的。閻鐵珊冷眼地看著她,狠狠的說出了三個字:「你是誰?」
那人已經已扯下了水靠的頭巾,一頭烏雲般的柔發披散在雙肩,襯得她的臉更蒼白美麗。可是她眼睛里卻充滿了仇恨與怨毒,狠狠地瞪著閻鐵珊,厲聲道:「我就是大金鵬王陛下的丹鳳公主,就是要來找你算一算那些舊債的人。」
「她就是請我來討債的債主,但是現在我忽然覺得,也許我並不清楚,這筆帳究竟是不是該討?」這時候,陸小鳳在一旁冷聲說道。他冷眼望著丹鳳公主,眼中沒有一絲溫度。陸小鳳並不是一個苛刻的人,他對女孩子想來是溫柔,體貼,且極具包容性,總能夠寬恕她們幾乎所有的錯誤。
但是現在,陸小鳳忽然不想寬恕了。對於大金鵬國與三位忠臣之間的債務,陸小鳳只見已經感覺自己知道大概,但是丹鳳公主近乎殺人滅口的舉動,也讓陸小鳳徹底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如果西門吹雪不曾出事,陸小鳳或許會因為心中的憐愛,不願意懷疑一個漂亮的女人。
但是如今,為了這筆不清不楚的債,西門吹雪已經將自己劍道都折了進去。比起對於西門吹雪的愧疚,丹鳳公主在這裡便已經毫無半點位置。為了西門吹雪所付出的代價,陸小鳳決定徹底摒棄心底的所有情感影響,真正找出所有的真相,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為此,他必須想辦法救下丹鳳公主,這個最重要的當事人之一。
因為蘇擇已經舉起手,熟悉的緋紅龍影,緩緩浮現!
「太亘六論*神佛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