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獵人

作為一個資深玩家，修爾自然對野外烤肉這樣的事駕輕就熟，雖然手邊什麼調味料都沒有，可不過幾十分鐘，他還是做出了一份香氣撲鼻的烤狼肉。一旁的小姑娘為了掩飾自己不停吞咽的口水，把整個小腦袋都埋進兜帽里，彷彿眼不見就不饞。可那四溢的香氣還是勾得她肚子都咕咕叫起來。她不禁暗罵自己怎麼這麼沒出息，老師是這麼教你的嗎！

修爾看肉烤的差不多，也不故意饞那餓得夠嗆的小姑娘了，左手僵硬的骨節輕輕敲了一下兜帽下的小腦袋。

「開飯啦小蘿莉！」

小姑娘哎呦一聲，掀開兜帽，露出紅了一半的小臉蛋，低聲囁嚅道：「謝，謝謝！」

修爾忍不住揉了揉她有些亂糟糟的漆黑頭髮，無聲的笑了笑，隨即卸了一條狼腿遞給艾麗婭：「小心燙哦！」

「嗯！」

艾麗婭小心翼翼的接過狼腿，儘管已經飢腸轆轆，但她還是慢條斯理的小口小口吃著，還蠻像個小淑女的。

修爾身為亡靈不需要進食，就那麼拄著劍坐在一旁，靜靜打量這個天真的小女孩。艾麗婭大概十四五歲的年紀，漆黑的長發和棕色的瞳孔顯示著她是正宗的斯托姆北方原住民，而瘦弱的身軀昭示著她長期艱苦的生活，估計就是她老師在世時，他們的生活也好不到哪裡去吧，畢竟即使三城中最為靠近亡靈帝國的威克斯對亡靈巫師的態度也算不上好。

念及至此，修爾用靈語問道：「看你的樣子，你的老師應該是個有身份的人吧？」

艾麗婭點點頭，擦擦嘴角的油漬，說：「老師是艾麗婭見過最有風度的人，比鎮子里的大官還像貴族紳士。」

修爾不禁輕笑：「敏克鎮能有什麼大官？」

艾麗婭揚起了眉毛，不服道：「當然有了，鎮子里的守備隊長，鎮長大人，還有帕拉希爾教父，看起來都是大官！」

修爾搖搖頭，說：「小姑娘，你要知道，官職和爵位高低並不是通過平時的威風八面表現出來的，真正的大官可有不少都是謙遜和善的，相反，越是卑微的蟲豸反而越喜歡用囂張跋扈來彰顯自己的權力，實際上這種人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裡什麼都不是。」

艾麗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續啃自己的狼腿肉。

修爾又問：「那你父母呢？」

艾麗婭的眸子黯淡了些：「我，沒見過我父母，從我記事開始就是和老師生活在這裡了，有時候也在羅林鎮住一段時間，老師在那裡有個朋友，叫曼托。」

屠夫曼托？那可不是個善茬，修爾記得羅林鎮上死掉的流浪漢和被處決的死刑犯都是經由他手處理的，難道他和一些亡靈巫師還有來往？

修爾這才想起來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你的老師叫什麼名字？」

「亞瑟?蘭登。」

那一瞬間修爾的腦海中彷彿劃過一道閃電，他早該知道，小女孩哪來的材料施展亡者復生呢，肯定是他老師的遺骨啊！可亞瑟?蘭登這個名字為什麼無比熟悉，卻偏偏想不起來是什麼人？埋葬在敏克鎮的墓林里？遊戲里肯定有這麼一個人物，否則不可能給修爾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可，到底是誰？他翻遍了腦海中斯托姆王國以及三城的一切記憶，可就是想不起來。

「你老師還有別的名字或者稱呼嗎？」

小艾麗婭搖搖頭：「沒有了，只是曼託大叔總是叫他老不死的。」

這算什麼稱呼！修爾不禁扶額，他確實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說過這個亞瑟?蘭登，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畢竟八年後才是遊戲伊始，八年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了。沒有自己的介入小姑娘還說不定是什麼下場，總之不會太好就是了。

「所以說，你是以你老師的遺骨為媒介施展的亡者復生？」

「才不是呢！」艾麗婭突然激動的站起來，連手中的狼腿都掉在了地上，「老師，老師他沒有留下遺骨，他死的時候就像身體變成了螢火蟲一樣消散掉了。不過就算老師留下了遺骨，我也不會用老師的遺骸施法，那是對老師的褻瀆！」

修爾一臉懵逼，在亡靈巫師中學徒把老師喚醒作為第一個亡靈召喚物不是很常見的一件事嗎？在艾圖的亡靈巫師甚至把這當做傳統，稱之為最後守護，小姑娘怎麼這麼激動？

「呃，對不起，我無意冒犯你的老師，可那你老師的墓中埋的是什麼？」

艾麗婭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激動，臉蛋紅紅的坐了下來，不好意思的答道：「墓里埋的是老師的衣物。」

哦！衣冠冢啊！修爾恍然大悟，又問道：「那你是用什麼施展亡者復生的呢？」

「老師的遺物裡面有一塊虛質水晶，我看老師的筆記里記載了使用虛質水晶召喚亡靈的方法，就想試一試......」艾麗婭說著從袍子里掏出一塊灰色的拳頭大的水晶。

修爾又是一扶額，使用虛質水晶作為召喚媒介起碼是二階亡靈巫師的手段，你一個亡靈巫師學徒還想試一試？不過奇怪的是水晶中的魔力確實沒有了，這倒是稀奇，難道她還真的成功了？

不對！就算艾麗婭天賦異稟，能跨階施法，她也無法支付施法所必需的法力，而且艾麗婭的天賦並不算好，沒道理用一枚虛質水晶就把自己召喚出來的啊。更何況，自己的情況還不像是亡者復生，更像是契約召喚，那是妖精使的能力了吧，而且也沒有簽訂契約，這還真是稀奇。

對於想不通的問題修爾一向是選擇暫且擱置的，時間往往會自動把答案擺在你眼前，不需要做過多探求，更何況這也未必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修爾又給小艾麗婭烤了一條狼腿遞了過去，看著艾麗婭心滿意足的啃狼腿的樣子，內心有一種小小的滿足感，這樣一個乖巧可憐的女孩兒，在這樣封建腐朽的時代背景下獨自生存，也未免太過艱難。修爾第一次真正萌生了想要保護這個小女孩兒的想法，不是僅僅保護她不受鎮民的迫害，而是保護她在這個世界安穩的生存下去。

「艾麗婭，你在鎮子上有朋友嗎？」修爾見艾麗婭吃的差不多了，一邊熄滅了篝火，一邊問道。

艾麗婭從地上起來，拍拍沾了灰塵的長袍，說：「應該是有的吧，雖然鎮上的傢伙大部分都不喜歡艾麗婭，可是科文和米菲姐姐對艾麗婭都很好，她們還給艾麗婭送吃的過來。」

「哦，這樣啊。」修爾把篝火的餘燼掩埋好，回想了一下，科文這個人他倒是記得，那是敏克鎮一戶鐵匠的兒子，多年以後繼承了他父親的事業成了敏克鎮唯一一名鐵匠，而米菲這個人就沒什麼印象了，這也正常，畢竟這世界NPC數以千萬計，他在抵達深淵之前足跡早已遍布整個澤克圖主物質界，甚至對元素界也有不少了解，一個新手村的沒什麼存在感的NPC忘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修爾正準備招呼艾麗婭再次踏上升級之旅，突然一支箭矢破空呼嘯而來，直指修爾顱骨中的靈魂之火。修爾輕輕一側頭，避過了這隻箭矢，箭矢突的一聲釘在後面的樹上，尾羽不住的顫抖著。

有敵人？

修爾瞥了一眼那釘在樹上的箭矢就知道，十有八九是敏克鎮或者附近的村子中的獵戶，從深入樹榦程度來看，也不是鋼頭箭，這種簡易的箭矢也只有鄉下的平民會使用。

「別緊張，是獵戶，記住我是你的亡靈僕從。」修爾在心中向小艾麗婭說道。

艾麗婭愣了一下，看了一下修爾，修爾此時就像一具最普通的亡靈一樣，以一種骷髏士兵特有的站姿原地待命中。箭矢過後，一個獵人從不遠處的樹后鑽了出來，看樣子還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獵戶。

「艾麗婭，你沒受傷吧？」中年獵人還沒靠近，就遠遠地向艾麗婭詢問道。

艾麗婭一隻手扶著兜帽，看清了來人，原來是桑吉大叔。她趕緊用另一隻手擺了擺，說：「桑吉大叔，我沒事！這是我的僕從！」

中年獵戶桑吉持弓靠近了艾麗婭兩人，或者說是一人一骷髏，一臉疑惑的仔細打量著這具骷髏：「這鬼玩意是你的僕從？」

艾麗婭乖巧的點點頭：「嗯！」

可桑吉並沒有如艾麗婭想象中一樣為她高興，反而皺緊了眉頭。他抽出腰間的匕首，捅了捅這具潔白的骨頭架子，這才相信了艾麗婭的話，然而接下來桑吉的話讓艾麗婭無法理解。

「艾麗婭，聽著，我不知道守墓的那個老酒鬼對你說了什麼，不過不管是什麼，他都沒安好心，你不要輕信，現在帕拉希爾教父已經說服了鎮長，決定燒了你老師的房子了，大家正在你老師的屋子外進行禱告儀式，如果你這時候帶著這具骷髏回去，多半會被當成異教徒一併燒死，這裡有幾個銅幣，還有一把匕首，你拿著，到曼托那裡尋求庇護吧，雖說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可畢竟和你老師有點交情，應該不會太為難你的。」

桑吉說著，把手裡的十幾個銅幣和一柄匕首塞到艾麗婭手中，不顧艾麗婭茫然失措的表情，催促道：「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說完，桑吉就向鎮子方向跑去，神色匆匆的樣子。

艾麗婭無助的看了看修爾，修爾見獵人桑吉走遠，放下了姿勢。

「怎麼辦？骷髏哥哥？」

修爾想了想，艾麗婭老師的遺物中雖說不太可能有什麼好東西，但是就這麼放任對方燒毀也不是修爾的作風，修爾決定聽聽這個小姑娘的意見。

「艾麗婭，現在看來，他們說收回屋子的說法根本就是騙你的，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是聽從你桑吉大叔的建議，去找曼托避難，比較穩妥，有我在肯定不會讓你受傷挨餓，第二呢，是去搶回屬於你的東西，你老師的遺物，這個選擇就比較危險了。」

艾麗婭明顯的猶豫了一下，問道：「骷髏哥哥，如果我們離開，老師的遺物......」

「付之一炬，」修爾想了想，還是決定稍微解釋一下，「在斯托姆王國，人們信仰的是風暴與自由之神薩門，雖然並不排斥外來信仰，但對於邪教徒也是極力清剿的，現在看來，鎮子里有你老師的仇人把你老師污衊為邪教徒了。」

「那我老師的墳墓呢？」艾麗婭大大的眼睛幾乎要滴下淚水來。

「自然是不復存在。」

「不行！不能讓他們褻瀆我老師的遺物和墳墓！」艾麗婭少有的堅定起來，帶著怒意與哭腔說出這句話。

「嘿嘿，」修爾咧開他的頜骨嘿嘿一笑，說，「正合我意，那我就帶你殺回去，教訓教訓這些腦子都被蛀蟲侵蝕的傢伙！」

「嗯！」艾麗婭也拿出骨杖，小臉上參雜著害怕和堅定兩種情緒。

「另外，不要叫我骷髏哥哥，我有名字的哦」

「什麼？」

「修爾，修爾?凱庫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