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份申報
?「秦先生?」
「子峰?!」
兩人都是一愣,倒沒七爺什麼事了,賀子峰上前兩步,奇道:「怎麼?秦先生和七爺是多年好友來著?」
「哈哈哈,不但是好友,還是同學。」秦海哈哈一笑,卻聽到七爺猛的咳嗽了幾聲,面容不由一僵,打著哈哈道:「不過也有十數年沒有見咯。」
賀子峰看在眼裡,心中疑惑更大,當下也不便點明,微微頷首后,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七爺見狀,連忙招呼秦海坐下,笑道:「這麼多年沒見,想不到老秦你還是這麼硬朗,先前天沖跟我說你來了,我還有些不信,我還以為你呆在國外不願意回來了呢!」
「中國現在亂,本也不想回,可如果人人都這麼想,這國家可真要亡了,雖然個人力量微薄,但能回來盡些心力,總是好的。」
七爺聞言抿了口茶,道:「老秦,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想必我這樣的身份還入不得你法眼,今天找我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七爺,你這府邸花園不錯,我想出去轉轉。」
賀子峰話音未落,人卻起身了,對兩人抱了抱拳,也不等兩人挽留,一扯剛進門的馬叔,徑自走了出去,他心裡明白,接下來這段時間,這兩個人必定有話要說,還這些大人物的對話,自己還是少聽為好。
和馬叔並肩站在草坪前,賀子峰的內心卻有頗多疑問,為什麼七爺對自己這麼上心,自己第一次見他,是在七爺的一次到店來訪,那次他來,並不是修鐘錶,而是專程來見自己,說第一眼就看準自己,這個理由太牽強。
再者,就是七爺和秦海的關係,從隻言片語上不難看出,兩人熟識多年,秦海認識自己的父親,那麼金老七呢?他會不會也認識自己的父親賀連理,如果認識,那麼他這麼待見自己,是不是出於父親的原因?
走到長椅前坐定,賀子峰的腦子卻完全沒有停歇的跡象。
從認識金老七,到認識秦海,再到這次無意的碰面,似乎中間都和自己的父親脫不了干係,但是最讓賀子峰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父親難道會和一個青幫大佬是好友,亦或是同學?這似乎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但事實不得不讓人往這個方向去思考,想到這裡,賀子峰突然想離開了,他想回家,想和王香蓮好好暢談一番,他相信,通過王香蓮他是能得到答案的。
「賀先生?」
一聲輕喚把賀子峰拉回了現實,抬頭一看,確實公館內的丫頭給他端來了一杯茶水,當下頷首致謝,伸手接了過來。
「賀爺在想什麼?」
說話的是馬叔,賀子峰也沒有回頭,聲音依舊淡然:「我在想七爺。」
「哦?不知道七爺在賀爺心裡……」
「不好評論。」賀子峰微微一笑,細緻的品了一口,道:「賀爺在上海灘呼風喚雨,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鐘錶匠,我是真不明白,賀爺看上我哪點了。」
馬叔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賀子峰自然能想到這點,並沒有表露出失望的神情來,這是,傭人來叫吃飯,賀子峰起身走進了房間,卻見七爺和秦海還是相對而坐,兩人的表情都極為平淡,似乎之前並沒有說什麼重要的大事。
賀子峰的眉梢跳了跳,不論是七爺還是秦海,都是有數的大人物,見慣了大風浪,自己混跡在這群人中間,確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這頓飯吃的極為平淡,結束之後,賀子峰和秦海都拒絕了七爺相送的誠意,兩人並肩出了金公館。
「子峰啊,我的車子就在前面,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賀子峰微微一笑:「我的店不遠的,剛吃完飯,我還是走回去比較好,謝謝秦叔叔了。」
秦海點點頭。
兩人告別之後,賀子峰漫步在街道上,人群的氣氛依舊緊張,他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當下不由微微嘆氣,伸手攔過賣報小童,付了一個銅板,買下一份申報,熟練的打開看了起來。
申報,賀子峰從來就只看一個版面,看完之後,他都會把這個版面剪下來,用漿糊粘在一個大筆記本上。
而今天的申報,似乎有賀子峰想要的內容,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個版面,半晌后,突然一收報紙,急步往店裡走去。
匆匆進了鐘錶店,招呼了下學徒,賀子峰走進自己的房間,用剪刀將報紙的一方整齊的剪了下來。
「賀老師,有客人找您。」
賀子峰一愣,心道來的好快,手裡卻沒有停頓,連忙將東西收拾后,出門一看,只見一個穿著長褂的中年人正站在櫃檯前,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萬老闆,您來了。」
那中年男人是祥和茶樓的老闆,熟悉的人叫他老萬,認識的人叫他萬老闆。
萬老闆這人心熱,時常和茶樓的客人閑聊,所以茶樓生意紅火,在這一帶也算不小的名人,松濤路鐘錶店和祥和茶樓就隔了兩條街,有時候茶樓的客人手錶出了問題,萬老闆都會介紹到賀子峰這裡來,有時候也會應客人所託,自己親自跑一趟。
「進去裡面說?」萬老闆也不客氣,畢竟都是老熟人了。
賀子峰點點頭,讓了讓身子,隨後跟著萬老闆進來房間。
兩人剛剛坐定,萬老闆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今天的報紙看了嗎?」
「看了。」
賀子峰迴答的極為平和:「萬老闆打算怎麼做?」
「這個人是上面重點推薦的人,對我們十分重要,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考察,畢竟是剛剛歸國,我們不能確定他的政治傾向。」萬老闆沉吟了下:「子峰,你真不考慮下你自己?你留學日本,對其政治、文化、語言都十分的了解,我們的隊伍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萬老闆不必再說了,我們認識這麼久,答案我已經給出了,請不要為難我,我還是那句話,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幫。」
萬老闆重重的嘆了口氣,其實對於那個海歸,他對賀子峰的興趣更大,後者是自己整整觀察了三年的對象,也正因為這樣,他不顧違反紀律,也要讓賀子峰掌握一些東西,因為直覺告訴他,賀子峰能在重要的關頭幫助到自己。
目送萬老闆離開,賀子峰的眼神有些唏噓,其實他很想站出來,緊緊握著萬老闆的手喊一聲同志,但是他知道,自己萬萬不能這麼做。
他的內心,在上海蟄伏下來之後,就激動過一次,那是萬老闆告訴他申報秘密的時候,雖然這個秘密他很早就知道了,但是他還是很激動,因為他有著堅定的信仰,每一次組織對他的認可,都能使賀子峰內心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