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賤民
這是一間破爛到極致的房子,大概房屋的主人也沒有想去修補,而這也正好方便那些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斜照在那個生死不知的少年身上,將他身上的傷口顯得越發明顯。
少年感受到陽光的刺眼,從昏睡中醒了過來,而喉嚨的乾渴立即讓他抬手去拿旁邊的破瓷碗,不過無力的手掌抖的真是厲害,端到嘴邊的瓷碗一骨碌的掉在了地上,破碎的聲音顯得特別刺耳。
少年的舌頭伸了伸,舔了舔濺到嘴邊的幾滴水,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喜悅,好像喝到了什麼瓊漿玉液,接著睜開了雙眼,露出和年齡不匹配的滄桑眼神。
作為一個神話歷史研究學家,謬沙很喜歡看書,而且尤為喜歡黃易的尋秦記,裡面的穿越元素讓謬沙大呼過癮,但是沒想到有一天這種情況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自己不過是在家裡研究一個古印度時代留下來的浮雕,想要藉此出一篇論文,但是沒想到那個浮雕居然有古怪,中間的浮雕門居然可以打開。
不過之後發生了什麼?
謬沙很苦惱,那是由於當他被金珠迷惑的時候,他就相當於斷片了,之後發生的一切他都不清楚,就連自己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也搞不明白,所以即便他苦苦索取腦海裡面的記憶,但是冒出來的東西卻不是他想要的。
一股股記憶從腦海深處湧出,讓謬沙清楚的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類似於古印度的地方,但是卻和記憶中的古印度有著一點不同。那就是這裡的人一生下來眉心處就會自然而然的擁有一個小印記,而且不同種姓之間印記的模樣也不同,用來區分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
對於高種姓的人來說印記是一種榮耀,對於低種姓的人來說是一種侮辱,但是謬沙連享受這種侮辱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是一個賤民,排除在四個種姓之外的賤民,地位比豬還低的賤民。
「為什麼是賤民?為什麼是賤民?為什麼?」
謬沙乾枯的喉嚨裡面傳出了沙啞的聲音,如同兩個鋼片在摩擦,讓人聽了不舒服。
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那時的謬沙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附身到這個名為謬沙的賤民身上。
謬沙不會相信什麼巧合之類的說法,說不定就是因為名字相同而牽引到了冥冥中的某些定數,自己才這麼悲慘的附身到了這具身體中。
而穿越的後遺症讓謬沙暈頭暈腦的走到了大路中央,那是不被允許的,然後自身的影子和一個剎帝利的影子疊合在了一起。
由於賤民被視為不可接觸的人,因此上面四個階層的人不會觸碰賤民的身體,一旦碰到了就認為自己成了不潔之人,必須要進行一場法事才可以消除這種不潔,而這種觸碰包括了影子的重疊。
影子的重疊是會讓人染上不潔?
這種說法看起來挺荒謬的,但是卻真正存在。所以謬沙就慘了,被那個憤怒到極點的剎帝利拼了命的毆打,而這具身體的哥哥為了救自己被活活打死,要不是之後有人攔住那個剎帝利,謬沙恐怕也活不成了。
至於為什麼有人會攔住那個剎帝利,謬沙知道不會是什麼好心在起作用,只不過是這個小鎮上只有謬沙和他哥哥是處理喪葬這種最不潔之事的賤民,現在謬沙哥哥死了,如果謬沙接著死了的話整個小鎮的喪葬方面就會出現空窗期,所以這才有人攔住那個剎帝利。
想到這裡,謬沙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紙上得來終覺淺,種姓制度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多麼的殘酷,那完全不是一個人能夠承受的生活,偏偏這種思想已經在那些賤民的腦海里根深蒂固,從來沒有想過反抗。
自己恐怕會死去吧?
不過死了也好,說不定死了又會穿越到另一個世界,只不過希望那裡沒有壓迫。
謬沙在這三天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威脅,但是他覺得自己還是熬不住了,冬天就要來了,自己也要走了。
嘎吱……
房門被推開了,一個頭上披著紗布的女人走了進來,頂著陽光的樣子像極了畫像當中的女神,讓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的謬沙感覺到了一點點溫馨。
她看到謬沙的慘狀不由得留下了淚水,接著將偷偷從家裡偷來的藥物給謬沙服下,並且用藥膏塗抹謬沙已經化膿的傷口,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優雅,讓謬沙覺得在這個世上多逗留一會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等這位少女一勺一勺的將一碗咖喱飯給謬沙吃完之後,她就緩緩的退出了這裡,之後這裡又歸於平靜。
這不是少女第一次來,謬沙也相信不是最後一次,自己能夠熬過那三天多虧了這個少女的幫助,不然的話早就下地獄了。
通過隱隱約約的記憶,謬沙知道這個少女叫做考爾,是鎮上一個吠舍家族的大小姐,也是一個不歧視下層人民的女人,在鎮上的口碑非常好,和他尖酸刻薄的父親形成鮮明的對比。
當年考爾奶奶去世的時候,處理喪葬事物的就是謬沙和他的哥哥,那時候考爾正處於悲傷的狀態,謬沙在處理事物之餘就對她開導心結,之後兩人就成了私底下的好朋友,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關係越來越牢靠。
不過兩人也知道,戀愛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
高種姓的男人可以娶低種姓的女人,但是低種姓的男人不可以娶高種姓的女人,這是歷來已久的規定,一旦犯錯不用當官的出馬,家裡人都會把你活活打死。
謬沙就曾經到一個村子處理過一對年輕男女屍體,他們兩個就是犯了這個忌諱被女方家裡人活活淹死的,而且男方的兩個妹妹被判遭受強暴並且裸體示眾,之後還被趕出了村子。而這種處決方式被稱為『榮譽處決』,華麗的辭藻後面卻讓人感覺到殘酷和冷漠。
考爾這人很好,不管是以前的謬沙還是現在的謬沙,都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這是烙印在骨子裡的一種思想,賤民就該好好的和賤民結婚。
風吹過,透過幾個大窟窿吹在了謬沙身上,讓他緊了緊身上的破爛棉絮,在疼痛中慢慢的進入了夢鄉,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時間呀,最難熬。
二十天後,謬沙終於可以下床了。
兩隻灰撲撲傷痕纍纍的腳掌終於接觸到了地面,接著謬沙慢慢的靠著牆壁走了起來,行動力已經恢復了大半,剩下的傷勢只有等待身體慢慢恢復。
地上的沙粒很咯腳,讓謬沙走的不是很順暢。
至於為什麼不穿鞋,呵呵,謬沙可是賤民,而賤民是不被允許穿鞋的,不然可是會被打死的。
通過這二十多天的梳理,謬沙清楚的知道這裡的種姓制度苛刻到無法讓人容忍的境界,即便一點小毛病就可能讓自己出現生命危機。
門開了,考爾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大袋東西。
「濕婆大神保佑,謬沙你終於可以下地走路了。」
考爾的聲音既驚訝也溫柔,讓謬沙覺得她就是仙女,之後在她的攙扶下坐到了床沿上,考爾可不會忌諱謬沙是個賤民。
謬沙笑了笑,道:「這段時間真是謝謝你了,不然的話我恐怕熬不過這段時間,到時候屍體往摩奴河裡面一扔,任由魚群啃食我的身體,我這輩子就算是結束了。」
謬沙就是個喪葬處理人,將那些第種姓死者隨意扔到摩奴河當中這種事情可沒少干,而且裡面的魚可厲害著嘞,一具屍體絕對撐不了一天。
「你也該感謝哈里,要不是他將你抬回來並且將事情告訴我,你現在恐怕早就到河裡去和你哥哥做伴了。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考爾連道歉,不過謬沙卻揮手表示不用在意。
謬沙嘆了口氣,道:「你不用道歉,這其實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侮辱了那個剎帝利,我哥哥也不會死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呀。」
謬沙對他那個便宜哥哥根本不清楚,但是便宜哥哥為了救自己甘願被那個剎帝利毒打致死,讓謬沙感覺不是個滋味。
氣氛有些沉默,考爾低下了腦袋不說話,不過謬沙卻是用手指了指她拿來的一個袋子。
「你難道不準備吃飯嗎?」
考爾如夢初醒,接著紅著臉從袋子中拿出一盒咖喱飯遞給了謬沙,是她自己做的,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是對於現在的謬沙來說就是美味。
考爾就在旁邊看著謬沙吃飯,臉不知不覺間更紅了,要是他不是賤民就好了。
「你咋了?」
謬沙吃著吃著就感覺不對勁,抬頭一看就看到了考爾的痴獃狀,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一樣,而聽了自己的話后又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不是,我不是在看你……」,考爾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成了漿糊,不過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就立即逆轉話鋒,「前幾天你說你感覺腦海有些不對勁,現在好點了嗎?」
將話題扯開之後考爾這才安心下來,自己還是挺聰明的,他一定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
謬沙此時也吃完了飯,在一個盆子中洗洗手,道:「沒怎麼好,總感覺腦海裡面有個東西,從我蘇醒的時候就有了,不過不影響生活,應該無關緊要。」
雖然謬沙這樣說,但只不過是安慰一下考爾而已,現在他感覺腦海中的那個東西已經到了極限的狀態,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爆炸開來。
「收屍體的賤民,給老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