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邊塞建功
江湖高手終究是有限的,前來挑戰的人多了,後面再來的人便就少了,尤其在趙承宗連敗十多名江湖一流豪強之後,前來叫戰這一方面,迎龍山莊漸漸變得門可羅雀,也算是難得清靜了。或許還有人想來一較高下,或許之前敗北的人打算捲土重來,但能在江湖混跡的人多少都會有自知之明,江湖就是這樣,人生又何嘗不似如此。
門庭熱鬧時候,下人們不以為然;門庭寂寥時候,下人們依舊不以為然。閑聊之際,才知道當前邊關吃緊,江湖人士紛紛組織北上抗金。
「老爺,聽聞新近金兵犯邊,山西、河南、河北群雄義舉抗金呢。」管家梁伯來報。
「哦,看來蠻夷亡我大宋之心不死。」趙承宗言語之間頗有黍離之悲。下人們頻頻點頭讚許。
「只嘆英雄老去,名將埋骨。」梁伯那一代人是親歷中興四大名將蕩氣迴腸壯舉的,不免有些噓唏。
「想我趙家一門忠烈,叔父更是戰死邊關,如今我竟然安身江南,實在有愧。」趙承宗忽然自言自語道,然後又陷入一陣沉思。
「梁伯,這幾日幫我籌備一下行李,我要去趟邊塞。」
「老爺您是要去抗擊金賊?」梁伯驚訝的說道。
「嗯。」趙承宗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可是,老爺,您走了咱們山莊怎麼辦?何況打仗總歸是年輕人去好一些吧?」
「哈哈哈,我雖不再年輕,但還總算年富力強。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談。我離開之後,山莊上上下下皆由梁伯你打理。」趙承宗說罷便回廂房去了。
次日,趙承宗踏上北上征程,行李只有一個行囊,不帶刀劍,若太平年代,恐怕要被以為是出門省親的了。一路之都有源源不斷南下避難的邊民,也有陸續北上馳援的抗金義士。但這些都抵不過斜陽殘照下斷壁荒蕪叢中曾經烈火燎原的凄涼,故土滿目蒼涼,或許是此刻邊境最常見的寫照。
「倘若我能力挽狂瀾,百姓何必再吃這等苦。」趙承宗默默嘆道,心中悲憤之下,竟然一掌按在路邊的巨石上。頓時右掌深陷石中,待抽出掌來,巨石上已經留下一個深深的手印。
「好功夫!」路邊大漢由衷讚歎。趙承宗轉身望去,但見一壯碩大漢身背金色鐵鉉闊弓,腰間斜斜插著若干白翎箭簇,正對著掌印看的出奇。一瞥之下,趙承宗的目光留在了壯漢那如酒罈子般粗壯的手臂上,暗想此人必定臂力驚人。
「在下憑空發泄,令兄台見笑了。」趙承宗的話語似乎多有無奈。
「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大漢爽朗的問道。
「在下臨安趙承宗。」
「可是那臨安城北迎龍山莊趙莊主?」大漢頓時精神十足的問道。
「不敢,不敢,在下正是迎龍山莊趙承宗。」相較於大漢的興緻勃勃,趙承宗的回復則輕描淡寫的多。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真是此生無憾。」大漢連忙畢恭畢敬的向趙承宗作輯。
「兄台何必多禮?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閩南高勝寒。」
「原來是高家雙雄的高老大,鐵臂神弓高兄,失敬,失敬。」
邊塞原本無故人,兩人經此一番寒暄,頓時覺得熟悉起來,便就在一旁找個攤點飲酒長談。原來高勝寒也是北上抗金的義士,但他早於趙承宗前來,並已經組織數百人的小分隊開展了數次戰事。由於勢單力薄,最近局面陷於被動之中。而趙承宗此行恰是支援抗金,兩人一拍即合,便引趙承宗來到所屬營帳。
高勝寒部隊營帳按扎在七里鎮外,雖然是由江湖義士組成,卻也進退有度,陣型統一,足見其組織紀律的才能。
「各位兄弟,今日高某為大家引薦一位絕世英雄好漢,他將我們一起抗擊賊寇。」高勝寒的這番陳詞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眾人皆盯著高勝寒邊上的趙承宗,猜測著這是哪路豪傑英雄。
「這位便是臨安迎龍山莊趙莊主,他此行也和我們一樣北上抗擊賊寇,保我大宋河山。」高勝寒字字鏗鏘有力,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場下數百位好漢中有些人聽過其事迹,早已仰慕久矣,不待高勝寒語畢,便沸騰了起來。
「在下趙承宗,今日有幸和諸位好漢一起抗擊金賊,實在快意。趙某平生最敬佩兩種人:一是俠義為懷者,一是盡忠報國者。在座諸位原本各路豪傑,自是俠義為懷之人,如今共赴國難,亦是盡忠報國者。趙某敬各位一碗。」寥寥數語,立刻調動全場熱情。
眾人遂痛飲一番,好不暢快。
此時,高勝寒籍著微醺酒意,又說了開來:「趙莊主俠義為懷,江湖人人皆知,武功蓋世更是難有敵手。我打算將我分隊首領的位置讓與趙莊主,相信以其文韜武略定能帶領大家獲得更大的成就。」
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冷了下來。高勝寒分隊首領的位置是這些年用膽略和功績換來的,其中有多少北上義士前赴後繼,才有今日成就。大家追隨高勝寒多年,都十分佩服其勇略,但趙承宗才來卻擔負首領要職,難免有些倉促。
趙承宗見狀急忙推卻,但醉意之下的高勝寒根本不予理會,反而以言出必行為理由說定此事。場下大家面面相覷,各有心思。
「大哥,這事不妥。」場下,另一位彪形大漢有些氣憤的說道。此人正是高勝寒的胞弟,人稱閩南高家雙雄的高致遠。
「如何不妥?難道大哥的話你們也不聽了?」高勝寒一語便壓住了弟弟。只見場下鴉雀無聲,高致遠看了看下面,眾人又看了看高致遠,場面陷入僵持之中。
「承蒙高兄錯愛,在下此行只為殺敵報國,對於職位頭銜,我毫無興趣。」趙承宗坦言道。趙承宗本想緩和場面,卻不料此話一出,高勝寒更是拜服,直嘆趙承宗國士之風,就更加非讓不可了。
「趙莊主威名小弟略有耳聞,連敗群雄固然精彩,但在座諸位都未親眼看見,江湖以訛傳訛也時常有之,小弟且拋磚引玉,望趙莊主賜教。」場下一青年躍上台來,亮出手中劍刃請戰。
「好,好」場下打破平靜沸騰起來。
趙承宗卻不理會青年,只是翻手朝旁邊的古樹發出一掌,只聽得「哄」的一聲響,一個碩大的掌印直貫樹榦。眾人看的目瞪口呆,高致遠亦深為嘆服。如此掌法簡直曠古絕今,這般內力更是無人能及。不需多說,上台的青年是無論如何也敵不過趙承宗的。上台的青年亦頗為後悔,但眾目睽睽之下既然上來,若再下去豈不十分丟人,索性抽身一劍刺來。這青年雖然年紀不大,但這一刺卻也頗見章法,絕非胡來之舉。見那利刃刺來,趙承宗也不避讓,眼見就要刺入他的身軀了,眾人不禁捏了一把汗。就在劍尖行將刺到之時,趙承宗忽然豎起二指,紋絲不動的夾住利劍。青年頓時覺得手中的劍彷彿被磁石牢牢吸住一般,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頓時臉紅耳赤,尷尬不已。
「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高勝寒呵退青年。
趙承宗隨即卸去指尖內力,並喚住青年:「無妨,無妨,小兄弟可是紅蓮教弟子?」
青年人隨即一震,自己只出了一招,竟然就被對方看出了家數,對其淵博的武林閱歷更是欽佩不已。只答道:「趙莊主見笑了。」
眾人不禁對這個青年人刮目相看,只因他是紅蓮教弟子。紅蓮教始於安史之亂,以祈求太平,庇佑眾生為教義,經兩朝發展,如今已遍布湘、贛、華南等地,人數眾多。尤其是那紅蓮教主司馬重城,堪稱不世之高人,只是紅蓮教亦教亦派,常處於半隱狀態,更多人只是聽其傳說,如此便更加顯得神秘起來。
經此一試,眾人對趙承宗的武功修為嘖嘖稱奇。高致遠見此情形,雖沒有更多的辦法,但委實不想兄長首領之位旁落,便站出來說道:「趙莊主神功蓋世自然無人能及,然我等現在行軍打仗,必須內外兼修,小弟不才,略習射藝,特來獻醜。」語畢一個翻身躍入場外,扎穩馬步后,取出背上銀色巨弓,長喝一聲便將這百石之功拉至圓滿,眾人皆喝彩叫好。高致遠瞄準當空雁陣放出一箭,只見白羽箭破空而去,不一會便有人從遠處撿回一隻所射大雁。高致遠遂得意洋洋的看著趙承宗。
「高家兄弟箭法一絕,今日果然大開眼界。」
被趙承宗在眾下屬面前如此誇讚,高致遠著實臉上有光,竟然沾沾自喜了起來。只見趙承宗走向高勝寒,向其借來金色鐵鉉弓,又走下台來。眾人無不好奇期待,睜大了眼睛盯著他。此弓比銀色巨弓更加粗大,非過人臂力而不能開弓,如今江湖射箭高手,也就其兄長能用,高致遠不禁暗暗得意。卻見趙承宗不急不緩的來到場中央,忽然一個轉身便完成開弓射箭,待眾人反映過來時候,已經有飛雁中箭從天而降。場中立刻有人跑去撿來,了不得,趙承宗以一支箭連中兩隻大雁。高致遠駭然不已,唯有深深折服。
「今日我於雁陣中射下雙雁,純屬運氣上佳,高家兄弟不必愧疚。倒是高家兄弟千里傳音的絕學趙某今生都無法勝出,馴馬之術我亦自愧不如。」一席話下來,高致遠頓時拜服在地,再無人敢質疑趙承宗了。
「行軍打仗,自然不比江湖單打獨鬥,對於時勢掌握需十分準確,尤其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趙承宗隨即說道:「這一點高首領做的非常到位,時有斬獲。但是恕我直言,咱們初來此地,而金賊據此久已且人數眾多,我們以寡敵眾實難有更大作為。」
趙承宗一席話深得高家兄弟認同,北上這幾年吃過的虧,他們比誰都清楚。場下義士也頗為認可,但該如何辦,卻誰也拿不出主意來。一來是朝廷與金兵時戰時和,十分的掣肘;二來是缺乏后源,朝廷無論戰時和時,都不會允許有強大的地方武裝存在,江湖門派亦然。兵源只靠各路義士來投,殊為不易。
「我知道東有泗州石橫生八百勇士、西有大散關薛自在千人豪強,其他游勇不計其數,如能聯合縱橫,必能大有作為。「趙承宗指著地圖分析道,眾人亦頻頻點頭贊同。
「但是我等去投,做何職位?「」人家會否接納我們?」場下頓時便有許多疑問出來。
「諸位稍安勿躁,我等抗金所為何事?乃是以男兒之軀救國,薛自在、石橫生等也一樣。我等皆有共同的目標和敵人,所以一定能夠聯合。再者,未必需要我們前去,咱們可以讓他們來投奔我們。「趙承宗看著地圖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眾人皆不以為然,高家雙雄亦覺得難以置信,畢竟自己的隊伍不過四、五百人,且過往功績亦不如上述豪強光彩,讓他們來投自己,實在不大現實。
趙承宗早已料到眾人會有這樣的反應,便將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薛自在、石橫生的實力確實比我們強,但據我所知,薛自在所在的大散關不僅要抗擊金賊,還要抵禦西夏襲擾,時常陷入雙面交鋒之境,難於持久有效制敵;而泗州石橫生所部直面金賊大部隊,區區八百人終究是杯水車薪,稍有大戰即有覆滅的危險。相信這些情況他們也是明白的。反觀咱們七里鎮,正面金賊壓力不算太大,而此去百餘里便是金賊主要糧倉之一,可大有作為。」
「趙莊主所言不虛,前陣子賊寇壓境,若非朝廷部隊趕來,石橫生那八百人只怕無人能還。但是他們來投,我們高家軍如何定位,兄弟們一直跟隨高老大,只怕聽不得他人使喚;而薛、石二人想來也不願甘於人下吧?」高致遠終於講出合併部隊的最大困難。
「這個簡單,只要趙莊主擔任首領一職,論武功聲望自是無人不服。」高勝寒舊話重提,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將首領讓與趙承宗了。高致遠和眾人經過剛才一看比試解說,皆知趙承宗文治武功非常人所及,便都默許了。
「趙某有言在先,我此行只為殺敵,不為功名,高老大休要再提此事。」趙承宗言辭切切,主意已決。
眾人皆不敢再勸,但如果趙承宗不擔任首領,前來投奔的英雄如何能服高家雙雄調度呢?這著實是個問題。
「承蒙諸位不棄,趙某擔任軍師一職如何?」趙承宗思索片刻之後答道。
「此舉甚妙!」高致遠脫口而出。妙在哪裡?大家都沒有反察覺。只有高勝寒明白,趙承宗屈居軍師之職,乃是力鼎自己。因為眾英雄來投之日,看到堂堂迎龍山莊莊主,打遍各路豪傑的趙承宗竟然也是自己的下屬,必定心悅誠服的聽從高家號召。高勝寒遂向趙承宗深深一拜,以示感激。高致遠亦向趙承宗作輯。
計劃安排好之後,便是勸說薛自在、石橫生等人來投的問題。或許這本不算什麼問題,但在行伍之間要找出文采卓著之輩,便就難於登天了。而這一點,卻難不倒趙承宗,一盞酒的功夫,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就面世了。高家兄弟相互勘閱,不禁拜讀起來,頓時覺得文字之間寓情於禮,豪氣衝天。
「趙莊主文武全才,世所罕見。這篇義文發出去,想必薛、石等人必然來投。」高勝寒嘆道。
趙承宗亦不做謙虛,只在一旁得意的點頭。此時的趙承宗,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滿腹經綸的才子,在一幫武夫之間超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