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包括到時候如何喊話,如何控制城門、如何沖城、如何接應……凡此種種的細節,全部都商量妥當,只等到了地方,抓住時機施行了。
大約這些人掌控西北的時間的確太長了,所以雖然知道羽林衛來了西北,但他們的警惕性還是不強。
撫州城的守軍見有人過來,要叫開城門,居然也沒有多做懷疑,稟報上面的同時,便開始準備開門了。
這時的城門構造十分複雜,關上之後還要操作機關,將巨大的石頭放下來堵住城門。
這裡是邊城,隨時有可能爆發戰爭,因此每日都會這麽做,並不是上前直接就能打開的,這樣才能保證安全,否則城門若是一攻就破,自然不具備保護的功能。
撫州城的守將聽了下面的人彙報,也不疑有他,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石林那邊埋伏羽林軍,現在有了結果,往撫州來修整也是應有之義,而且遠遠看過去,的確都是穿著西北軍配發的衣服。
不久之後,城門打開,城外的人魚貫而入。
過城門的時候,有不少守軍盯著他們看,還有人熱絡的詢問他們是否有所收穫,所以羽林衛的人都警惕起來,生怕被看出破綻,而身邊跟著的俘虜,有的配合的回話,有的低著頭,沒有反應。
然而就在打頭的人進入瓮城的時候,一個俘虜忽然高聲叫道:「劉將軍戰死,這些人都是羽林衛假扮!快關城門!」
跟在一邊的孫勝在心裡暗罵一聲,沒想到竟還真有這種不要命的……也許他是要命的,但現在這個陣仗有點嚇人,一個沒繃住就叫出來了,而且之前在城門外,一旦叫破,城頭的人勢必會往下射箭,弓箭無眼,可不會區分敵我,萬一射中自己呢?所以這人進了城門之後,眼看友軍在側壯膽,這才開口。
他這一叫,周圍徹底混亂起來。
俘虜們聽到事情被叫破,害怕的同時又帶著幾分希冀,若是撫州守軍能夠幹掉羽林衛,他們就又自由了。
不過,若是城門沒開的時候這樣說還來得及,現在嘛……孫勝一刀了結了那個叫喊出聲的俘虜,然後一揮手,羽林衛們便蜂擁而上,迅速的將城門處的守軍擊殺,接管了這處城門,而等在城外的大軍聽見動靜,也立刻趕了過來。
雖然入城之後多半還要進行巷戰,而被驚動的守軍會做什麽也難以預料,但總算是進城了。
這一夜撫州城殺聲震天,因為是在城內進行,所以百姓們不敢隨便出門打探,倒是撫州的官員們見勢不妙,大都席捲錢財逃走,剩下負隅頑抗的守軍,經過一夜的戰鬥,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值得慶幸的是,大概是他們來得太突然,城裡的官員們逃走得太倉促,所以城中各處設施,尤其是糧草、兵器等等儲備都還在,沒有被毀去,羽林衛這數萬大軍的口糧,總算不用擔心了。
但放鬆只是暫時的,之前他們雖然有壓力,但事實上,還算能夠從容輾轉,可只要撫州的消息傳出去,立刻就會引起一連串的變動,整個西北的視線都會集中到這裡來,到時候會有源源不斷的軍隊前來進攻,這還只是外部的壓力,就撫州城內部來說,羽林衛恐怕很難徹底穩住民心。
雖然他們是從京城來的,帶著聖旨,理論上來說能夠讓這些大魏的子民接受,但實際上,這些人在西北土生土長,跟當地的官兵相處更加融洽,羽林衛一來就把撫州的守軍殺的殺、趕的趕,強勢收編整個撫州城,難免讓人心裡犯嘀咕,而這些百姓們在周圍的城池中肯定也有親友故交,到時候西北這邊未必不會利用這方面的辦法來動搖民心。
所以奪取撫州城是第一步,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在趙瑾之並不打算打持久戰,只要能夠堅持一個月左右,等朝廷那邊反應過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追根究底,朝廷的反應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這會兒趙瑾之既沒有去清點物資,也沒有跟僚屬們商議接下來該怎麽做,而是親自帶著人,去找虞景派駐到這邊的探子,儘快將消息傳遞迴去。
幸運的是,暫時駐守在這裡的人是崔壽。
此人之前曾經跟清薇一起共事,尋找福王的線索,後來查到萬星觀之後,他就到這邊來了,萬星觀的人被抓住後,他也沒有離開,而是留在這裡繼續觀望。
天亮似乎也助長了一部分人的膽量,已經有撫州的百姓出來打探消息了,看到街上的軍隊訓練有素的走來走去巡查,並不滋擾百姓,他們都暫且放下了心,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目前看來性命無礙。
撫州這座城市非常特殊,因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歷史上易主的次數簡直不可盡數,不是胡人與中原人的爭奪,就是中原人自己內部分裂、割據混戰。
遠的不說,就說前朝滅亡之後、大魏立國之前,前後不到三十年的時間裡,撫州城卻換過十幾次主人!
雖然大魏立國之後就安穩下來了,但從前的故事還被百姓們四處流傳,所以他們才能那麽快接受撫州再次易主。只要不影響日常生活,除非是嗜殺成性、打算屠城,否則上頭管事的人是誰跟他們關係不大。
趙瑾之見狀,倒是放鬆了一些,轉頭叮囑下面的人儘快張貼文書告示,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別讓百姓們自己猜測,盡量將民心安定下來,這件事之前商量過,但畢竟這一夜太過忙碌,可能還未提上日程。
但立刻有人上前道:「將軍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就已經寫好告示文書,張貼出去了!」
「哦?」趙瑾之有些驚訝,「是誰負責此事?」
「這個倒是不知,但屬下聽聞,有一班士子主動登門幫忙,因此才能進展得如此順利。」羽林衛中有一部分子弟出身世家,自然是讀書識字的,但要說詩書文采有多好,那就是說笑了,寫這種文書其實也勉強得很,若只是他們自己,這會兒估計還在抓耳撓腮的想詞吧。
說曹操,曹操到,前面就有一群人正在沿街張貼告示。
趙瑾之見狀便道:「過去瞧瞧。」結果一過來就看到了兩個熟人。
趙瑜和趙珍也看到了趙瑾之,當下似乎有點想躲,但又覺得有點激動,因此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糾結,讓趙瑾之看了又好氣又好笑。
趙瑾之讓人把張貼告示並且宣讀的差事交給旁人,領著兩人找了個僻靜處,這才坐下說話。
「怎麽回事?按照行程,你們這會兒應當回京了才是。」趙瑾之道。
趙瑜道:「本該是如此的,只是我們才從西南離開,就聽說這邊有戰事,同行的還有數位士子,都說我輩讀書人該當報效家國,值此危急之際,應該到西北來出一份力。」
「所以你們就來了?」
「是啊。」趙瑜有些沒底氣的應道。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面對趙瑾之這位兄長還是有些壓力。
原本他們帶著人主動上門自薦幫忙,就是因為聽說冠軍侯來了,所以想出一份力,但現在卻不敢多說了。
趙瑾之本來想斥責他們胡鬧,但轉念想了想,又覺得他們能想到這些,且不懼危險的趕來,這一年出門在外沒有白費,心裡倒生出了幾分感嘆。
果然,雛鳥離巢之後才會成長得更快,看兩人如今的精氣神,與之前在京城時大不相同了,這一番歷練對他們應該很有好處。
只是三叔若是知道此事,恐怕又要不得安寧了。
不過若只是來鍛煉一番,這樣也就足夠了,所以趙瑾之道:「要報效家國,不在這一時,秋闈在即,你們該趕回去溫書了,莫耽擱了時候,而且我這裡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幫忙。」
「是什麽事?」趙珍問。
趙瑾之沒有斥責的意思,他們都鬆了一口氣,聽到還能幫得上忙,自然更加開心,可待得聽說是送信回京,便又蔫了。
趙瑾之只得將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然後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書信,關係到我們羽林衛數萬大軍的生死,也關係到西北這數百萬群眾的安危,你們切不可掉以輕心!」
兩人聞言一凜,正色答應了。
趙瑾之略略思量,沒有用普通的書信,而是在生絹上寫好內容,讓人縫進兩人衣服的內襯中,然後叮囑他們回去之後火速離開,否則遲了,撫州被圍住,再想出去就難了。
之所以這樣做,算是趙瑾之為自己加一重保險,畢竟崔壽是否值得信任暫且不提,能不能夠成功將訊息送出去也很難說,畢竟崔壽來西北的時間不短,肯定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將生絹書信縫進衣服里,也能避免被同行之人發現,同時若是路上遇到意外,也不會暴露。再者生絹和紙不一樣,就算打濕了也不會損壞,只怕上面的字會被洗掉,但好在趙瑜和趙珍也知道一點情況,這書信只是作為佐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