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衛淵倒是去了。昭元帝命他布置圍場,他與衛渢各有各的任務。
在這之後,衛渢依舊早出晚歸,不過像上回那樣一整夜都不回來的情況倒是沒有了。蘇禧曉得他忙,是以蘇祉訂親這一日,她沒有叫上他,自己回去了。
蘇禧陪殷氏去了鎮國公府,見了宋可卿。
兩人上回見面是好幾年前了,宋可卿對蘇禧還有一些印象,朝她靦腆一笑。
因為有些話不好當著她們的面說,鎮國公夫人岑氏讓宋可卿帶著蘇禧到後院轉一轉。
兩人離開後,岑氏才有些猶豫地道:「聽說令郎過不久就要出征了,邊關路途遙遠,跋山涉水的,恐怕許久才能回來吧……」
殷氏道:「祉哥兒與我說了,年底就能回來,還能趕上過年。我留意了一下,過年前後有好幾個日子都不錯,宜動土、嫁娶……」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最晚等到今年年底,蘇祉從邊關回來就要將兩家的婚事辦了。
宋可卿的年紀大了,明年十八,這話正好給岑氏吃了一個定心丸。她思忖片刻,最終點了頭。
蘇禧與宋可卿一道參觀完院子,回到堂屋,殷氏已經準備向岑氏告辭了。
宋可卿待人周到熱情,又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同樣都是世家貴女,她給人的感覺與傅儀完全不同,端莊大方又毫不矯揉造作。
從鎮國公府出來,蘇禧見天色不早了,與殷氏說了一聲,直接回晉王府。
衛渢還沒有回來,她走在回雲津齋的青石小路上,見前面走著兩個人,左邊是衛昭昭,右邊是一位三十幾歲的婦人,穿著秋香色地金比甲。兩人似乎在逛園子,有說有笑的,氣氛頗為融洽。
蘇禧遠遠地看不清婦人的面貌,只覺得從未見過她,回到雲津齋後,就讓聽鸝去外面問了一下。
不一會,聽鸝就回來稟報了。
原來那位婦人是袁氏的妹妹,也就是衛昭昭嫁給了青州知府談青天的三姨母談袁氏。
衛昭昭到了出嫁的年紀,依袁氏如今的精神狀況,肯定無法為她說親。她自己心急,就把談袁氏請到府上來。
衛昭昭的心情蘇禧可以理解,只不過談袁氏嫁去了青州,距離京城幾百里遠,對於京城的貴婦圈子一點都不熟悉,即使是找她說親,也說不出什麽好的親事,除非她想嫁到青州去。
蘇禧托著兩腮。自己身為衛昭昭的大嫂,這些事情原本可以幫她一下的,不過她想起衛昭昭屢屢挑自己刺的情景,扁了扁嘴,還是算了吧,她也是很記仇的,何況就算她想幫,衛昭昭也未必領她的人情。
蘇禧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只吩咐聽鸝留意一下那邊的動靜,一旦有什麽結果,就告訴自己一聲。誰知道才過了幾天,衛昭昭的親事便有了著落,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威遠將軍府的長子呂江淮。
蘇禧聽到這消息時,生生被茶水嗆得臉頰通紅。
聽鸝趕緊給她拍背,又補充道:「不過這事還沒定下來呢,奴婢也只是聽說。倘若是真的,二姑娘與談夫人應當會來告訴您一聲的吧。」畢竟現在晉王府是世子妃主持中饋,二姑娘要嫁人,府里要給她出嫁妝。
好半晌蘇禧才止住咳嗽。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上輩子呂江淮究竟同誰成親了,然後發現自己一點印象也無。上輩子她與呂氏兄妹沒有交集,自然沒注意到他們,只記得呂江淮成親的時候,迎親的隊伍好像從自家門口經過了。呂家到晉王府中間確實會經過蘇府大門,難不成呂江淮真的娶了衛昭昭?她倒也不是說這門親事有多不好……
蘇禧放下五彩番蓮紋茶杯,糾結地蹙了蹙眉。她自認不該多管別人的姻緣,可是呂江淮心腸耿直,熱心善良,配衛昭昭那般刁鑽的性子,真的合適嗎?
當然,若是兩家都同意了這門親事,她身為衛昭昭的嫂子,也就不好多管此事,更何況當初她未出嫁時,威遠將軍夫人陸氏曾上蘇府提親。
蘇禧抿抿唇,想了半天,打算靜觀其變。
第二日,衛昭昭與談袁氏就來到了雲津齋,向蘇禧拿對牌。
興許是有求於人,衛昭昭的態度不如往常那般盛氣凌人,軟和了一些,「聽說庫房還有幾匹軟雲紗,已經是春天了,我今年只做了四套春衫,根本不夠穿。大嫂能不能借給我對牌,我去庫房挑幾匹料子,讓府里的綉娘做幾套春衫。」那幾匹軟雲紗是過年時昭元帝賞賜的,布料柔軟,清透精美,很適合做春衫。
府里每年換季都會給各房的人做衣裳,一人四套,這是老規矩了,衛昭昭說不夠,興許是以前袁氏掌家的時候常常另外給她做衣裳。蘇禧思忖片刻才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這些料子卻要記在秋堂居的帳上,月底之前還上就行。」
衛昭昭一聽便有點坐不住了,「我用自己家的東西,為何還要交銀子?」
蘇禧早已猜到她會這麽問,解釋道:「府里每人做幾套衣裳都有定數,誰想多做就要自己掏銀子。倘若人人都想做多少便做多少,那府里的開支豈不是亂套了。」
蘇禧自幼跟在殷氏左右,常見殷氏管理府中大小事宜,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就大概曉得該如何管家了,無非是要把規矩立起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是以衛昭昭想多做衣服也可以,帳是一定要記的,不僅僅是針對她,誰來都一樣。
衛昭昭盯著蘇禧看了片刻,方才咬咬牙,妥協道:「好,記帳就記帳。」
蘇禧這才命聽鶴把對牌拿過來,交給衛昭昭。
衛昭昭拿了對牌,與談袁氏一道走出雲津齋。談袁氏這才回神,想起剛才看到的世子妃,端的是貌美無雙,閉月羞花,怕是整個青州也沒有那麽好看的人。前兒她見了豫王世子妃,本以為那就很漂亮了,沒想到這位才是傾城之貌。
興許是剛睡醒的緣故,她只穿了一件雪青色的雲錦蘇綉褙子,頭髮簡單地挽了個髻,肌膚勝雪,容顏嬌美,舉手投足間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就是不太好說話。
談袁氏道:「昭姐兒怎麽做身衣裳也要向她知會?我瞧她年輕得很,像是才十五、六歲,能立得起來麽?」
衛昭昭吃了一肚子悶氣,用鼻子輕輕哼了一口氣,「三姨母不知道,年紀小又如何?我大哥把她當成寶貝疙瘩,就算她管得不好,府上誰又敢說她一句不是?」
話雖如此,但她心裡清楚,蘇禧確實將府中上下打理得不錯,井井有條,賞罰分明,原本有幾個年長的嬤嬤不服管教,被蘇禧攆出去兩個後,一個個都老實了,如今晉王府比袁氏管家的時候還要更有規矩一些。
談袁氏疑惑地道:「我方才見屋裡沒有別的女子,難不成衛世子沒有側室?」
衛昭昭道:「可不是麽,一個妾都沒納,也不曉得她是有什麽勾人的手段……」後面這句話她說得極輕。說著,她又想起自己娘親和大哥的遭遇,禁不住眼眶一紅。
談袁氏忙勸道:「罷了,罷了,等你的親事定下來,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多了,何必為這些事傷神,還是想想日後如何過自己的日子吧。」
這一番話讓衛昭昭想起了英武俊朗的呂江淮。她收起愁緒和憎怨,臉蛋一紅,輕輕點了點頭,「三姨母,威遠將軍府的人是怎麽說的?」
談袁氏見她這樣,知道她無疑是動了芳心,掩唇笑道:「上回我見了陸夫人一面,倒還沒與她說這些,畢竟咱們是姑娘家,應當矜持一些。下回陸夫人生辰時,我把你帶過去,咱們昭姐兒生得這樣俏,陸夫人一定會動心思的。」
衛昭昭羞赧地嗔了一聲「三姨母」,卻沒有反駁。
其實她會動心思,是因為她見過呂江淮。
那日衛昭昭去靜元庵看望袁氏,正趕上袁氏發病,屋裡的東西都被砸了,一片狼藉,袁氏抱著一個紫檀盒子忽而啜泣,忽而低語,誰若是靠近她,便會被她撕打、咒罵。伺候她的兩個丫頭都被她撓傷了,便是給再多的銀子都不肯留下,衛昭昭只好親自上陣,好不容易才將袁氏哄得歇下。
那兩個丫頭伺候不周,她拿著她們的賣身契賣給了人牙子,打算去西市重新買兩個年紀大的嬤嬤。在去西市的路上,夕陽西垂,暮色四合,她聽見馬車外頭有人求救,掀開帘子一看,是一個拐子搶了婦人的孩子,婦人在後頭追趕,但那人販子跑得極快,不一會兒就鑽進了人群里。
這種事情在西市頗為常見,衛昭昭雖替那位母親惋惜,可並不打算相助,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她一個女子也做不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