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輩子自己給衛沨生了兒子,那些言官就無話可說了吧?
蘇禧胡思亂想著,那邊走過來一位穿赭色半臂的老嬤嬤,附到她身邊,說小公主與蘇柏羽讓她過去一趟。蘇禧以為這倆孩子鬧出什麼事兒了,忙收拾起心思,跟著老嬤嬤走向銅雀樓后。
銅雀樓後面是一片梅樹林,裡頭種滿了玉蝶梅。如今正是梅花開放的時候,花瓣潔白,映著地上厚厚的積雪,更顯得冰清玉潔。
蘇禧遠遠便看見了那幾個孩子。衛德音手裡好像捧著什麼,瞧見蘇禧過來了,遠遠地便喊了一聲:「禧姑姑——」
蘇禧:「……」
要是讓衛沨聽見,肯定又要調侃她了。偏偏這小丫頭屢教不改,硬要跟著蘇柏羽一起這般叫自己。
蘇禧走近了,才看清衛德音手心裡捧的是一隻麻雀。那麻雀一動不動,也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麼,看起來奄奄一息的。
「禧姑姑,你幫我把麻雀放回窩裡好不好?它從樹上掉下來了,快要凍死了,好可憐啊。」衛德音把麻雀捧到她面前,讓她看麻雀是真的要死了。
蘇禧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麻雀窩,就在最上頭的那節枝椏中間。她正納悶周圍都是宮女和嬤嬤,為何不叫她們,偏把自己叫了過來?後頭的韓素眉問道:「公主當真不想嘗嘗烤麻雀嗎?冬天的烤麻雀味道可好了,我自己也會烤的,不如咱們別放回去了,我給你烤麻雀吧。」
衛德音低頭,盯著手裡受傷的小麻雀,又一次拒絕道:「我不吃烤麻雀。」
韓素眉有些不解,孜孜不倦:「為什麼,反正這隻麻雀已經要死了……」
衛德音不停地搖頭,「我不吃,我不吃。」她已經聽韓素眉說了好幾次這種話了,剛才叫蘇禧過來,就是為了把蘇禧拉到同一陣營。她巴巴地抬頭,看著蘇禧,水潤潤的大眼睛微微泛紅,「禧姑姑,幫徳音放回去好不好?」
蘇禧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說自己也吃過烤麻雀,而且味道確實挺美味的。她把麻雀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道:「它的右腿受傷了,我先把它的傷口處理一下吧。」
衛德音眨巴著大眼睛點頭。
蘇禧讓宮女去拿了葯和紗布,她沒給麻雀處理過傷口,手法很有些生疏。在三個小傢伙的目光下,折騰半天總算把麻雀的右腿包紮好了。她看了看頭頂枝椏,麻雀窩不高,她墊墊腳尖應該也夠得到。
可蘇禧顯然高估自己了,那麻雀窩看著不高,真要放進去卻沒那麼容易。她墊了兩次腳,沒成功,正準備讓宮女搬個凳子來的時候,身後一個聲音說道:「我來吧。」
蘇禧回頭看去,見傅少昀就站在不遠處,愣了愣,等他走到跟前時才道:「少昀表哥。」
傅少昀微微一笑,不曉得在那裡站了多久,伸出手,重複了一遍:「我來吧。」
蘇禧沒有堅持,將手心裡的麻雀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中。「你怎麼也在這裡?」
蘇禧的手掌很小,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纖指膩白,與梅樹枝頭的雪有得一比。傅少昀沒來由地想起她的手被衛沨握著時的畫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低頭看著,有些出神。然後蘇禧就把手抽了回去,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多謝少昀表哥。」
傅少昀看了一眼手裡的麻雀,收回神智,彎唇道:「謝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傅少昀身高手長,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小麻雀放回了窩裡。
衛德音歡喜地向他道謝,閃動的大眼睛里滿是感激。
因著這裡是宮宴,蘇禧又已為人妻,傅少昀不便久留。即便他有滿腔話語想對蘇禧說,眼下也不是個好地方。他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向蘇禧告了聲辭,便大步離開了。
衛德音、韓素眉和蘇柏羽幾人繼續玩鬧。說是玩鬧,基本上都是衛德音在玩,韓素眉在旁邊陪著,蘇柏羽更省事了,他就站在樹下看著,偶爾見衛德音快摔倒了,才上去扶一扶。
蘇禧不大想回去,便坐在對面的廊廡下,托著腮幫,看著這幾個小傢伙。
不多久,前面的宮宴快散了,蘇禧正準備帶著他們回去,迎面走來了一個人。來的姑娘穿著銀紅色鑲邊百合紋斗篷,頭上戴著昭君兜,臉色又幾分病態的蒼白,她走一步便停下咳嗽一聲,末了走到韓素眉跟前,道:「眉眉,咱們該回家了。」
蘇禧看著她,大約猜到了她的身份。
文淵閣大學士的小女兒韓玉馥。上輩子衛沨第二個與定親的姑娘。
韓玉馥身子骨差,等閑幾乎不出門,平日里貴女圈子聚會她從沒去過。倘若不是韓素眉叫她「姑姑」,蘇禧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上輩子蘇禧聽見韓玉馥這個名字,內心一點波瀾都沒有。這輩子她嫁給衛沨了,再看見韓玉馥,心裡的滋味就有點複雜了。雖說韓玉馥最終沒有跟衛沨成親,可是聘禮和聘書都下了,就差最後一步迎親了,聽說她是死在大婚前一晚的。她為什麼死了?這輩子若是沒有自己,她也是會與衛沨定親吧?
蘇禧努努嘴,發現自己有點接受不了衛沨與任何女子有關係。
那邊韓玉馥接觸到她的注視,抬頭看來,輕笑了笑,走到她跟前道:「多謝衛夫人照看眉眉。這丫頭調皮,恐怕讓您費神了吧。」
蘇禧搖搖頭,饒是有再多心思,這會也都收了起來。「韓姑娘言重了,眉眉很聽話。況且我只是在這裡坐了一會,擔不上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韓玉馥還想說什麼,剛一開口,便掩唇咳嗽了起來。她稍微側了側身,咳完后朝蘇禧歉意一笑,「讓衛夫人見笑了,我這就帶著眉眉離開……」
蘇禧看著她,想了想道:「今日天氣寒涼,韓姑娘身子虛弱,為何不在家中修養?萬一再凍著了,加重病情就不好了。」
韓玉馥大抵沒料到蘇禧會關心自己,停了停,笑道:「是家母說我久不出門,出來走走,散散心也好。」
蘇禧頷首,沒再多問。
韓玉馥道:「那便告辭了……」話未說完,微微一愣,眼睛看向蘇禧的身後。
蘇禧注意到她的視線,正要回身,便覺得肩膀一沉,緊接著便被溫暖包裹了,低沉悅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是說冷么,怎麼還到處亂跑?」
蘇禧回頭,衛沨將他的披風披到了自己身上。他抬起手掌揉揉她凍紅的臉蛋,道:「聽說你凍壞了?」
蘇禧臉一紅,不知道是誰給他傳的話,否認道:「沒那麼嚴重,只是打了一個噴嚏而已。」
許是為了印證她這句話,蘇禧剛說完,便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
衛沨蹙了蹙眉,不顧韓玉馥還在場,掏出她袖中的娟帕,放到她小鼻子下面,輕輕擦了擦,「都流鼻涕了,還說不嚴重?」
蘇禧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韓玉馥,奪過帕子道:「我自己來。」
那邊韓玉馥總算回神,朝衛沨行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