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得不說,蘇禧這一個多月來的堅持是有效果的,不僅圓圓的蘋果臉變小了,腰上和腿上的肉也掉了一圈,就連身條兒似乎也長高了。只不過因為最近倒春寒,外頭穿的衣裳多,旁人便不怎麼看得出蘇禧的變化,唯有幾個親近的丫頭伺候蘇禧洗澡的時候方能看見她的不同,就連那張俏生生的臉蛋,瞧著也比往常精神多了。
今兒族學休假,蘇禧練完動作后,又繞著花露天香跑了三圈,回屋洗了個澡,便坐在窗前練字。
蘇禧的字寫得不太好,寫字是需要靜心鍛煉的,上輩子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只會偷懶耍滑,儘管殷氏能寫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這本事也沒落在蘇禧頭上。重活一回,蘇禧不想再庸庸碌碌,起碼不能給她心高氣傲的娘親丟人了。
殷氏疼寵她,從來不會為難她。可是蘇禧一想起上回慶國公府世子夫人梅氏來府上,話里話外都是炫耀自己女兒傅儀時,而殷氏卻只能聽著,就不由得慚愧。她娘親素來高傲,如今卻在女兒這方面被梅氏比下去了,儘管殷氏後來什麼都沒對她說,可她自己為何不能爭氣點呢?
蘇禧寫了一張大字又寫了一張小字,正準備開口叫聽雁研磨,卻見聽鷺從外面走進,手裡拿著一封通道:「姑娘,綉春居的老闆娘給您送了一封信。」
蘇禧展開看了看,上面畫著今年時興的幾種衣裳款式和花紋。上回蘇禧幫助的那位買硯的婦人,正是綉春居的老闆娘岑氏,岑氏為了答謝她,便說要送她一件綉春居特製的春衫。
可蘇禧接近岑氏的目的遠不止於此,她隨手畫了幾張花樣子讓人給岑氏送回去,岑氏見后眼前一亮,直道蘇禧畫的花紋精巧別緻,若是製成成衣,定會受到上京貴女的追捧。兩人這段時間互通書信,每回遞信都是經由聽鷺的手,岑氏並不知道蘇禧的身份,不過這不妨礙岑氏千里馬遇到的伯樂的心情。
岑氏將蘇禧畫的衣裳款式和花紋綜合了一番,最終設計出幾套成衣的模樣,準備月底便讓綉春居的綉娘動工,並承諾制出成衣后,每一款都會先送給蘇禧一套。
蘇禧自然沒有拒絕。
蘇禧把信收進抽屜里,正要繼續練字,聽鷺踟躕道:「姑娘,岑氏是商人……您為何要跟她接觸?」
在聽鷺眼中,不,不僅是聽鷺,在所有上京貴女的眼中,商人是最為勢力的,並且在士農工商中排行最末,若非必要,那是能少接觸就少接觸的。
蘇禧從澄心堂紙中抬頭,歪著腦袋思索片刻,坦白道:「我想把她收為已用。」
日後聽鷺還要幫自己辦事,是以蘇禧不打算瞞著她。
聽鷺聽后不解地問:「岑氏能幫姑娘做什麼呢?」
蘇禧卻不再回答了,提筆蘸了蘸墨汁,只賣關子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隨後無論聽鷺怎麼問,她都不肯再多言。
原本蘇老將軍和二爺蘇祉元月十五之前就能回京的,沒曾想路上偶遇大雪,耽誤了十來日,直到月底才抵達京城。
蘇禧聽說祖父和二哥回來后,忙停下踢毽子,匆匆回屋換了身衣裳趕往前廳。
自從蘇禧發現踢毽子也能出汗后,每天早晨除了跑步之外,還會額外踢兩刻鐘的毽子。踢毽子可比跑步有意思多了,蘇禧一口氣能踢上百個,各種踢法兒都輪一遍,什麼單飛燕,雙飛燕,單鴛鴦拐,雙鴛鴦拐,那叫一個身輕如燕、精彩紛呈。有時蘇禧還拽著幾個丫頭一塊兒踢,一時花露天香大興起踢毽子的風氣。
這廂蘇禧趕到前廳后,見正中間站著一位穿玄青紵絲戎裝的男子,身軀修長,背脊挺直,正在與大老爺蘇振回話。蘇禧提起綉金花鳥紋裙襕邁過門檻,撲向男子,口中驚驚喜喜地叫道:「二哥。」
蘇祉一回身,懷裡便撞進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蘇祉方才還冷冷肅肅的眼裡染上笑意,垂眸摸了摸蘇禧的腦袋瓜,他道:「半年不見,幼幼長高了。」
蘇禧抬頭,見自家二哥也長高了不少,便是自己抽條了,也得十分費力地仰頭才能看見他的臉。她彎起眼睛淺笑,側身,從蘇祉背後露出笑盈盈的小臉,朝前方坐在紫檀嵌螺鈿交椅上的老太爺脆脆甜甜道:「祖父。」
蘇老將軍見著她自是高興,忙把人叫到跟前好生查看了一番。無論在外頭端的多麼嚴肅,一回府上,蘇老太爺便是個童心未泯、和藹可親的老頭兒。
一家人許久未聚,自是要坐在一塊好生說說話。
蘇老太爺詢問了家中近況,又關心起幾個孫兒們的課業。雖蘇府是武將起家,但蘇老太爺也不希望孫子們是只會舞刀弄棒的莽夫,是以這文和武都一樣重視。
大房的兩個孫兒是無需操心的,三房的蘇佑和蘇祤在課業上也勤勤懇懇,唯有問起二房時,二夫人郭氏吞吞吐吐道:「……祰哥兒近來用心了許多。」
老太爺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定是這蘇祰只顧著玩樂,沒把課業放在心上。
蘇祰排行老四,今年十六,是郭氏進門三年後才生的兒子,因此格外愛重,久而久之便寵成了頑劣不羈、鬥雞走狗的性子。老太爺離開的這些時日,他更是連書院都沒踏進去過,更別提課業如何了。
老太爺語氣有些不好:「祰哥兒應該多像他大哥學學。」
這大哥自然是指蘇禮。
二夫人沒吭聲,若是以往就算了,祰哥兒學業不精,起碼蓉姐兒是能拿得出手的。她二房並非樣樣都比大房差,好比蓉姐兒無論形象還是課業都比蘇禧優秀。偏生最近不知怎麼了,蘇禧不僅畫畫兒得了夫子盛讚,就連這模樣,也一日一個變化。
郭氏看向殷氏身旁穿著月百合天藍冰紗小袖衫的蘇禧,只覺得她膚色瑩澤照人,有種說不出的神采奕奕,叫人挪不開眼睛。再一看自己身邊的蘇凌蓉,垂著眼睛,一言不發,連向老太爺老太太撒嬌賣乖都不會,能不被蘇禧比下去么?
郭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攥了攥手絹,再看二老爺蘇揚,一副絲毫不以為意的模樣,郭氏就更糟心了。
雖說二房是庶出,可蘇揚到底是老太太親自養大的。大老爺蘇振是兵部侍郎,三老爺蘇拓是翰林院學士,將來很可能入閣拜相。唯有她的丈夫碌碌無為,只在戶部掛了個閑職,成日遊手好閒,花天酒地,這叫郭氏如何能沉得住氣?她總覺著老太太和老太爺偏心大房和三房。
可她也不想想,大老爺和三老爺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掙來的,二老爺自個兒沒進取心,怪得了誰呢?
老太爺剛從邊關回來需好生休息,眾人便沒有多留,用過晚膳后各自回了院子。
秋堂居。
蘇祉一走半年,殷氏自然有許多話對他說。蘇禧也捨不得回花露天香,便縮在一邊的玫瑰椅中聽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沒一會兒便閉著眼睛睡著了。蘇祉把她抱回幼時的房間,嘴角彎起颳了刮她的小鼻子,替她蓋上薄被后,這才離開。
次日蘇禧醒來發現自己在秋堂居,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八歲之前。她在被窩裡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蹭了蹭大紅緞綉鳳穿牡丹紋枕頭,這才起床梳洗,前往正房跟父母兄長一道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