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過了一會兒,蘇禧給自己上完了葯,衛沨也從外面進來了。
衛沨手裡提著兩條魚,內臟都被清理乾淨了,他還順道帶回來幾個青果子,將兩條魚用剝乾淨表皮的樹枝串起來,再拿起果子擠出汁水,淋在兩條魚上,動作一氣呵成,頗為嫻熟。
蘇禧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世子爺怎麼會做這些事情,「庭舟表哥經常烤魚?」
衛沨掀唇輕輕笑了笑,道:「不經常。」
不知為何,笑里有些不易察覺的諷刺,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了。
蘇禧見衛沨不想繼續說下去,也就沒有追問,輕輕地「哦」一聲就等著吃烤魚。她早上只吃了一碗銀耳蛋奶羹,然後一天下來便沒有吃任何東西,肚子早就餓得受不住了,胃還有些疼。剛才是太害怕,顧不上肚子餓不餓的,眼下安全下來了,才感覺到胃裡的不適。
興許是這兩年節食太過了,她的胃有些小毛病,一旦餓得狠了便會開始疼。
很顯然,這毛病開始犯了。
烤好魚后,衛沨遞到蘇禧面前一條,道:「嘗嘗。」
蘇禧接過,見魚還很燙,便小口小口地吹了兩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裡露出幾分驚喜,想不到衛沨烤的魚還挺好吃的。可惜她胃裡不舒服,只能勉強吃了兩口,就一隻手壓著肚子,不能再吃了。
衛沨向她看來。
蘇禧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魚放回火堆旁繼續烤著,她躺到鋪了一層干稻草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忍耐著疼痛道:「庭舟表哥,我先睡覺了。」
衛沨看著她弱弱小小的背影,沒有說話。
大約子時左右,皓月當空,山洞裡的火柴也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火星。衛沨換了個姿勢,偏頭朝山洞的角落裡看去,那個小丫頭自從說睡覺以後便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一點聲音都沒發出。現在想必是睡著了,呼吸比起之前均勻了許多。
衛沨走到角落,坐在蘇禧身旁,只見她一隻手扔壓著胃的位置,眉頭微蹙著,睫毛上掛著幾顆尚未乾掉的淚珠。
衛沨緩緩伸出手,彎起食指放在蘇禧的眼睛下,颳了刮她又長又翹的眼睫毛。
就聽蘇禧發出一聲細細的嚶嚀,皺了皺鼻子,很快又繼續睡著了。
衛沨頓了一瞬,脫下身上的墨色狐狸毛里披風蓋在她身上,把她捂著肚子的手拿了下來,放進披風裡,自己則坐在山洞另一邊閉上眼睛睡覺。
次日天明,蘇禧醒時山洞裡空無一人,她的胃疼已經好多了。
不多時衛沨回來,探好了路,準備帶著她出山谷。
昨日衛沨是騎馬來的,他解下拴在山洞外的韁繩,翻身上馬,伸出手遞給蘇禧。
蘇禧看著面前寬大修長的手掌,沒反應過來:「嗯?」
衛沨言簡意賅道:「上馬。」
上馬?這下蘇禧聽明白了,跟衛沨騎同一匹馬?她下意識搖頭,道:「不行,這樣不太好……我……」
蘇禧雖然重活了一輩子,可內心依舊很保守的,而且從小跟著先生學女四書,更是恪守男女之禮。昨天晚上他們睡在同一個山洞已經很不好了,現在又要共乘一騎,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衛沨也不勉強她,略略抬了抬眉毛道:「不上來也行,只不過我騎馬走遠了,就說不準會不會有人再來救你了。」說著握緊韁繩,夾緊馬腹往前走了兩步。
蘇禧趕忙提著裙子跟上去,叫道:「庭舟表哥,等等我。」
衛沨垂眸看向她,再次伸出了手,意思不言而喻。
蘇禧仍舊有些猶豫,「可是,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兩個……」
那她的名聲就不好了。
「幼幼。」衛沨忽然打斷她,聲音帶了一點點笑意。
蘇禧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衛沨道:「你太小了。」
好半響,蘇禧明白過來后臉「騰」地一下紅了,她臉皮子本來就薄,直接從臉頰紅到了耳後根,像一顆熟透了的林檎果。衛沨說她太小,一方面指她想多了,他對她根本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另一方面,蘇禧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許是羞惱得厲害了,她轉身就走,不想再多看衛沨一眼,更不想再搭理他了。
衛沨騎馬跟上來,低低地笑了聲:「從這裡上山有好一段路,當真不上來么?」
蘇禧鼓著腮幫子,道:「我自己能走。」
最後還是衛沨把馬讓給了她,他在前面牽著走。走了一段路,遇到將軍府尋來的人,蘇禧遠遠地瞧見了蘇祉的身影,驚驚喜喜地大聲道:「二哥,我在這裡。」
蘇祉聞聲忙騎馬趕來,見到衛沨時明顯一滯,「衛世子?」
衛沨解釋道:「昨日聽收下人說九姑娘出事了,便帶人去崖底找了找,最後在一處山洞發現了她。」
蘇祉找了整整一夜,因為蘇禧掉落的地方有些偏,就一直沒找到。他聽罷向衛沨道了謝,把蘇禧抱到自己的馬上。
蘇禧著急道:「二哥,聽鸝和我一起掉下來了,你們找到她了嗎?」
蘇祉頷首,記得這個丫鬟:「找到了,只不過她受了重傷,方才已經送回府里看大夫了。」
蘇禧提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坐在蘇祉懷裡,一路回到家中。
將軍府里,殷氏一晚上都沒闔眼,眼巴巴地等著蘇禧的消息。直到聽下人說二爺把九姑娘帶回來了,她才好像重新活過來了一般,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幼幼,我可憐的幼幼……」
蘇禧一進屋便撲進殷氏懷裡,母女倆抱著哭成一團,一旁的大老爺蘇振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殷氏哭完了,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圈,不住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蘇振問蘇祉是在哪兒找到的,蘇祉就把衛沨找到幼幼的事說了一遍,冷著臉,模樣有些嚴肅。
蘇振思忖一番道:「咱們應該好好感謝衛世子。只不過事關幼幼的名譽,對外就不能說是衛世子找到了她,只說幼幼跟著谷桐先生學了兩天琴,今日一早才回來。」
蘇祉也是這麼想的,道:「明日我去一趟齊王府,感謝衛世子的恩情,並與他說一說此事。」
蘇振頷首說好。
見過了爹娘,蘇禧回到花露天香,問了問聽鸝的情況。這才知道聽鸝摔斷了一條腿,身上也有多處擦傷,郝大夫給她接過骨后,她正在後罩房的床上躺著。
蘇禧道:「讓她好好養傷吧。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三個月都不用到跟前伺候了,月錢還是會照樣發給她的。」
聽鸝聽說后非要到蘇禧跟前跪謝,被蘇禧給攔下了。
昨日又是掉懸崖,又是睡山洞,蘇禧覺著自己渾身髒得不像話,忙讓人燒了熱水,仔仔細細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又抹上護膚的膏脂,讓聽鷺給自己看了看傷。
蘇禧後背的擦傷比較嚴重,她擔心地問:「會留疤嗎?」這是她最在意的了。
聽鷺道:「應當不會。上回寶芝堂的葯尚未用完,姑娘每日塗抹兩回那個,不出幾日就好了。」
蘇禧這才放心了,一時想起那瓶葯是衛沨送的,接著又想起今日衛沨說她「太小了」。她不服氣地鼓了鼓雙頰,不管衛世子指的是年紀還是什麼,都讓她頗為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