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爺,歇會罷。」而顧玄胤自從宋弘璟出事後,亦是在書房忙得日夜顛倒,她知道眼前這男人有更大的抱負,亦見證他為了她與孩子努力變強的過程,能做的唯有陪伴與支持。
顧玄胤神色一暖,想她代己奔波,眸中不乏心疼。一手端過她手裡的參湯,一手拉著她近了跟前,「孩子睡了?」
「嗯。」項青妤眉眼顯了溫柔之色。
「你先回去歇著,明個一早陪我入宮看望皇祖母罷。」顧玄胤嘆了一聲,說道。
項青妤掃過他桌案上紛雜信封,頷首應下,只柔聲道,「王爺也早些歇息。」看著顧玄胤用過參湯後端了空碗離開。
待人走後,顧玄胤眸底繾綣之色漸漸隱去,回落於案前,一枚僅餘下半塊造型古樸的古玉靜靜躺在一旁,另一半在宋弘璟手裡,鎮魂珏是調遣玄鐵營用,如今宋弘璟身死,玄鐵營成了誰都想要的神兵利器,雖歸了景元帝名下,可攔不住旁人打主意。
隨著藺王下放天牢,京中局勢呈了亂象,景元帝扶植蔡秦兩家,當中亦有不少他的人脈,假以時日,這些人必能發揮大用,可偏生當下最缺的就是時日。
太後年事已高,得知宋弘璟消息后亦是一病不起,每況愈下,駱王此時打著親情牌進京探望,目的絕沒有那般單純。
燭火跳躍,映照屋內忽明忽暗,而顧玄胤的臉色徹底沉黯了下去,饒是嚴陣以待。
大風天,黃沙起,一隻白鴿撲棱著翅膀撲簌簌地落在了黛瓦青牆內,一抖擻,甩出不少細沙子落了桌上。女子伸手拈了穀子擱在了小碗里,取下白鴿腿上綁著的一卷信紙。
隨著目光掃過,顧妧臉上露了燦爛笑意,阿爹已經到了京城,上面寫著宋家等都把那具屍體當了真,局勢大亂,於他們十分有利。
「真是一群笨蛋吶。」艷紅丹蔻輕輕叩了叩桌子邊緣,眼中明晃晃的得意笑意。
「咕咕——」信鴿似是迎合。
宋弘璟到的當日,阿爹設宴款待,她便頗有先見的,在他手下酒里下了蠱毒,為她所用,既能知道宋弘璟的一切消息,也未令他起疑。而絕谷一役她原是逼宋弘璟就範,沒想到他竟用這等決絕的法子,幸好巴勒一直暗中跟隨,在爆炸那刻替宋弘璟擋了,被震傷的宋弘璟則被她的人帶回。
耶律宗死,『宋弘璟』死,而如今在房裡躺著的是她未來的夫君。
思及此,顧妧嘴角笑意愈發擴散,裙擺輕揚,步伐輕快地往那間屋子走去。
床上躺著的男子一身黑色錦袍,容貌俊美,即便是昏迷,也顯了淡漠神色,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的冷硬,令人難以親近。
「郡主……」端了水盆進來的丫鬟福身行禮,浸濕了帕子,就被顧妧接了過去,眸光閃閃,想郡主為宋將軍也真是用心至極了,從小被王爺捧在手心裡長大何時做過侍候人的活兒。
顧妧拿著巾帕替他擦汗,描摹過他漠然眉眼,心底浮了隱憂,自帶回來那日起算已經一月有餘,宋弘璟還是不醒,不免擔心當初用蠱是對是錯。
「郡主,墨淵居的師傅已經到了,在偏廳候著。」從外頭進來一名身著鵝黃色衫子的丫鬟如是稟道。
顧妧聞言,嘴角輕扯,「帶過來罷。」
不多時,丫鬟便領著人進來,身後跟了名小徒弟,手裡抱著幾匹錦緞,瞧著都是好面料,一色的喜慶紅色。
「郡主,這是鋪子里最新到的江南貨,一共就十匹,全拿過來給您過目,您選選罷。」老師傅示意過郡主,費力把懷裡幾匹擱了桌上,供她挑選。
顧妧感受著雲錦滑溜手感,丹蔻同色,洋溢喜氣,眼前不由浮現起自己鳳冠霞帔嫁予宋弘璟的畫面,眸中掠過異彩,沉吟道。「就這匹罷,我給你五日時間,俞時小心性命。」她等不起,越是近在眼前,就越想佔為己有,中原人講求的名分,她亦看中,五日過後,不論是人醒還是未醒,婚禮照常舉行。
「五日……」因是手工趕製,老師傅仍覺得時間緊張,然止在顧妧強勢的目光中,應了下來。
隨即拿了尺子替顧妧丈量,小徒弟作了記錄,隨後轉向床上躺著的宋弘璟,靠著隨侍幫忙,踮著腳才堪堪碰了宋弘璟肩頭,一邊腹誹這人吃什麼長那麼高,一邊費勁夠著,卻不期然撞上一對黑沉眸子,驚叫一聲倒了後頭,得虧小徒弟手快扶了一把,才沒摔折腰。
老師傅哎喲喚著,捂著胸口,顯然給嚇得不輕,換誰被這如狼般直愣愣的目光盯著都會嚇出病來。顧妧卻是一把推開人,站了宋弘璟跟前滿是喜色,「你醒了!」
宋弘璟的目光從老師傅轉到顧妧身上,眸色沉沉,並無言語,似乎是在觀察。
顧妧笑得眉眼彎彎,對上他的打量,任由他瞧看,一手摸向手腕處的銀鈴,輕輕甩動兩下,鈴鐺無聲而動,宋弘璟卻一下捧住了腦袋,踉蹌後退,倒坐在床榻上,扶著腦袋顯了痛苦神色。
鈴動倏然而止,顧妧自是不忍心上前,「弘璟!」
宋弘璟抬眸,對上女子緊張神色,張了張口似乎想喚名字,溜到嘴邊硬是記憶全無,隻眼神透了眷戀。「我……叫弘璟?你是……」
顧妧何曾被他如此注視,一顆芳心如小鹿亂蹦,但聽他說話,瞬間反應過來,應當是體內蠱毒奏效,從此宋弘璟便忘了前塵,在她身邊,完完全全屬於她了。
「你喚我妧兒的忘記了嗎?我們快要成親了,我是你的妻。」
「妧……兒?」宋弘璟吶吶重複,卻覺得極是陌生,妻子……么?不知為何,腦袋復又痛了起來,額上沁出薄汗,極是忍耐,然握著顧妧手腕的手卻是溫柔相待。
顧妧抑著心底激動,眸中是赤裸裸的情深與共,咬唇說道,「若真不記得了,就不要想了,我慢慢說與你聽。」
「……好。」
而此時離曜城百裡外的京城已是風雲暗涌,駱王進京,五萬大軍於城郊安營紮寨,自己親率一支親衛隊進城,入宮探望過太后,與景元帝相談甚歡,甚至被邀留宿宮中,跌破了一眾熟知當年事情的朝臣,然更出人意料的是兄弟倆不止重修舊好,景元帝在自身身體不佳,孩子們尚未成年的情況下,將皇位禪讓,這一舉實實在在驚了朝野上下。
平陽侯等但凡有質疑的,都被駱王秘密控制,城外大軍虎視眈眈,是以未過兩日,再無異聲,都知道駱王這是反了,而景元帝恐怕也是被控制了。
是夜,一輛馬車從將軍府偏門疾馳離開,臨到城門口,用的是項允灃的出城牌子,道是辦事。項瑤蜷縮在馬車內襯隔板躲過搜查,待放行后,蘇念秋將隔板摺疊擱下,扶了人出來。
馬車疾馳在寂靜官道,項瑤瘦弱的身子堪堪忍著顛簸,一雙杏眸在黑夜中卻是亮得驚人。
蘇念秋似是欲言又止,瞧著她模樣半晌,開了口道,「許這只是二哥猜測,你……」抱了希望越大,怕到時候失望就更大。
二哥給宋弘璟送物資,不乏藥材,與當地藥商亦有交道,尋求當地稀缺藥材運回京城,也就是這機會發現駱王府恰好在宋弘璟死訊后買了大批止血等重傷藥材,故此大膽作了猜測,宋弘璟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