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後來,她鼓起勇氣再次打電話給他,依然是直接進入語音信箱要她留言。
她笨拙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趕緊結束通話。
等時間晚了些,她又一次聯絡,狀況還是一樣。
彷佛勇氣全數用盡了,開始變得膽小,她不敢再打,抱著鴕鳥心態,覺得他東西都沒有收拾,車子也留下,一定會再回來,卻不願意細想,留在房裡的他的私人衣物和用品,甚至是那台性能超好的最新型吉普車,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不要就不要,他根本沒看在眼裡……
她很想把自己變成一座孤島,沉浸在自己的憂慮中,等著驚疑慢慢消退,等著傷口慢慢復原,但是不可以的,她不想大姨和小姨擔心。
她不能讓最疼愛她的兩個長輩也陷進憂鬱里。
阿姨們忍到最後還是小小逼問她,關於她跟葉邦權的相識過程。
避過一些令人臉紅的細節,其它的事她大致交代了。
沒辦法不說啊,麥叔都帶「小弟們」上門來接人,她不說清楚,她們更擔心。
「菲菲,里長的侄子你覺得怎麼樣?台灣土生土長的農學博士啊,昨天不是跟他吃飯了嗎?里長跟我說,他侄子很喜歡你,你感覺如何?」輕柔嗓音像要逗人開心似的,很可愛、很努力地扮輕快。
「小姨,我等一下還要跟春水嬸的外甥吃飯,大姨千叮嚀、萬交代要打扮得宜,要漂漂亮亮的,說我要是素著一張臉去的話,那是丟她的臉。小姨,別再一直追問,人家沒時間化妝了啦!」朱婉菲把一直想跟進房裡的小姨往外推,臉上笑容可掬,眼睛亮燦燦的。
「對厚,你今天晚上還有飯局。好好好,那就多看多比較,你妝畫得美美的,出去把那些男人電到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呵呵笑。「好。遵命!」
小姨終於離開,朱婉菲坐回梳妝台前,有些迷惘地望著鏡中的人。
像是她,又不太像她,行屍走肉里強制地塞進一抹靈魂,她怕阿姨們擔心,所以在她們面前很努力地歡笑,但心到底是傷痕纍纍,緊繃的神經和渺茫的冀望讓她很艱難地活得不脫離軌道。
已經多少天了?
……啊,記起來了,他離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天。
沒關係。她內心告訴自己。沒關係的。
只要大姨和小姨安心,要她怎麼煎熬都沒有關係。
所以阿姨們這三、四天突然心血來潮替她安排飯局,說穿了就是相親宴,她心知肚明卻都欣然接受。
感情的事,一旦付出就不是能輕易收回的,如果取捨之間可以很簡單,也就不是真的用情,自然就不會心痛。
下意識抬手輕壓在胸口上,這是這些天她常有的舉動,因為左胸悶悶的,有時想到什麼就感到一股無形的疼痛,嚴重些還會讓她突然間喘不過氣來。
沒事的……她閉起眼睛,慢慢、緩緩地深呼吸,告訴自己——
「朱婉菲,你會沒事的。」
張開眼睛,鏡里的那張臉有些蒼白,她趕緊拍拍兩頰增添血色。
「化妝、化妝,要美美的,不能讓阿姨擔心……」她自言自語著,很努力地打起精神,兩手朝桌上的瓶瓶罐罐伸去,忙碌起來。
三十分鐘后,朱婉菲畫好一個很清雅、妝感滿適合夏夜風情的淡妝,長發簡單地綁成馬尾,發質很好,柔柔閃亮著。
她還換上一件無袖的連身小洋裝,是大姨前陣子買給她的,顏色粉嫩極了,很能襯出她水柔白皙的膚色,而且大姨就指定她今天一定要穿這件小洋裝才行。
她走下樓,大姨和小姨都在櫃檯那兒,開放式的小餐廳有三個今天下午才入住的年輕男客在喝咖啡閑聊,一瞥見她,眼睛都直了。
大姨拉拉朱婉菲的手,前看后看的,不斷稱讚,「我們家菲菲就是漂亮呀!怎麼看怎麼美……實在太美了!」
「大姨……」朱婉菲忍不住臉紅,尤其現場還有外人,阿姨這樣大嗓門地「老王賣瓜」,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此時,「甜屋」門外有轎車開近,大姨連忙往外張望。
「應該是你春水嬸的外甥開車來接你了。那孩子我之前看過,長得滿不錯,很有禮貌。菲菲啊,你跟人家好好聊聊,多聊天才可以多認識咩。」說話間,大姨已經帶著朱婉菲走到門前庭廊上。
結果這時候又有第二輛轎車開過來。
兩輛車的車主都跨下車了,手裡竟然都抱著一束玫瑰花。
先開車抵達的那位年輕男士朱婉菲並不認識,但應該就是春水嬸的外甥——她今晚的男伴。後面開車來的那位她就認得了,是昨天才吃過飯、剛認識的新朋友,里長大叔的侄子。
只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姨聽到動靜也趕緊跟出來,一看也快傻眼。「我就說我們家菲菲還沒決定,你怎麼這麼急就跑來了?!」
「朱小姐,你可以慢慢考慮沒關係,但我就是想表達心意。我真的很喜歡你,跟你說話聊天很開心,我希望往後可以更深入交往,我不會讓你失望,請你給我一個機會。」里長大叔的侄子一口氣把話說完,紅著臉把花送出去。
朱婉菲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站著,他乾脆把花束一送送進她懷裡。
這下子,春水嬸家的外甥不滿意也不同意了,好歹他才是今晚的男主角啊!
「喂,這位先生,朱小姐今晚跟我有約,我是特地來接她出去的,你不要妨礙我們,浪費我們的時間好嗎?」輸人不輸陣,他也大步搶到佳人面前,把玫瑰花往朱婉菲懷裡送。
頭暈……
夜路走多了真的會碰到鬼……呃不,是相親飯吃多了,真的會招麻煩。
朱婉菲被眼前突然的狀況弄得頭髮昏,但是,更讓人頭昏的還在後面!
竟然來了第三輛車子。
這次開過來的不是轎車,而是一輛藍色小貨卡,車子停得稍有一些距離,但朱婉菲認得那輛車,是李清合平時用來載菜送菜的車子。
她還來不及去想李清合為什麼傍晚時候跑來「甜屋」,那輛小貨卡的前方客座位置已經下來一名高大男人。那人還跟駕駛座上的李清合揮了手致意,小貨卡利落倒車,很快又開走,下了車的高大男人才一步步朝「甜屋」大門走來。
當朱婉菲看到那道挺拔身影,看到他踏近的每一個堅定腳步,她根本看傻了。
他……回來了……
真的是他,是葉邦權。
他回來了,回到她身邊了……
【第十章】
葉邦權在鎮上巧遇送菜到銷售店面的李清合,剛好李清合手邊工作都結束了,葉邦權很順利地搭上回「甜屋」的順風車。
但門前庭廊上演的這一出……究竟在幹什麼?!
他走近,站定了,目光緩慢、深沉地在兩位男士身上打轉,看得在場眾人一片靜默,很詭譎而且充滿巨大壓迫感的靜默。
然後他看向朱婉菲。
她盈盈站在那裡,夏日的夕陽彷佛在她肌膚上鑲出柔和霞光,讓她的臉頰看起來吹彈可破。
她綁著長長馬尾的頭髮軟軟垂下來,青春又俏皮,真想伸手去拉拉她的馬尾,像小男孩欺負喜歡的小女孩那樣。
還有她這一身小洋裝……她從來沒穿給他看過,竟然是無袖款式,無袖到還露出一點點香肩,整個人青春可喜到讓人心跳加速、頭暈目眩。
她這身打扮,根本就是要出去約會、賞男人「冰淇淋」吃的妝扮啊……她這樣對嗎?!對嗎?!
不會的!不會是他所想的那樣!
只是等到他目光瞄到她抱在懷裡的兩束紅玫瑰,簡直就是一道巨雷狠狠朝他頭頂敲下來,敲得他耳朵隆隆響,兩排牙齒咬到快崩裂。
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兩把「來路不明」的玫瑰花……他葉邦權再蠢,也看得出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想追他的小女人!
但是,她這樣對嗎?!
什麼阿貓阿狗送來的花她都照單全收,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