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說來，潘典史雖然住在縣城，但很滿意侄媳婦給侄孫定的婚事，葉盛的庶女身分和家財也不算差了，只可惜經此事後，葉家這庶出小姐估摸著只能給侄孫做妾了，還是另外找個身家清白的姑娘做正妻的好，也免得讓人說嘴。

年過半百的潘典史根本就不知道潘三娘和潘林瞞了他多少事，被侄孫子淚眼汪汪地說了一通後，竟然敢親自上陣和匪徒對罵，這膽識、這胸襟，不但汪縣令和縣衙的捕快們佩服，就是他自己也覺得氣勢逼人，越發挺直了腰桿，指揮著捕快上前抓人，「你們先將這說話的歹徒給抓了，就不信裡面的不出來。」

整個縣衙里的人也不全是糊塗蟲，至少管轄捕快的總巡檢便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之前聽從汪縣令的命令圍住院子，心裡也在嘀咕著有沒有這麽傻的山匪，竟然在這麽顯眼的宅子里一住就是三天。

此時桂生走出來有禮有節、沒有心虛也沒有害怕，那氣度也沒有山匪那種特有的剽悍狠辣之氣。

潘典史命令下後，這位姓羅的總巡檢不但沒動，還一個手勢壓下蠢蠢欲動的捕快們。沒理會快要炸毛的潘典史，對桂生拱了拱手，「這位兄台，咱們接到線報說，此宅子住著四個從邊關逃逸而來的山匪，才會率眾圍住此地。想必兄台也聽說過山匪窮凶極惡，萬一線報是真，受害的可是百姓，所以冒昧來此叨擾，想請幾位配合本巡檢調查一二，若是誤會，本巡檢甘願賠罪。」

「你打算怎麽調查？」聽得潘典史的叫囂後，在屋內的古俊又閑不住了。

葉眉將孩子交給晏嬤嬤和桂英，也跟著展雲揚一起走了出來，當她看見潘典史身後躲躲閃閃的潘林時，伸手拉了拉展雲揚的袖子，示意他看過去。

羅總巡檢再次愣了愣，不管是一臉肅然的展雲揚、娃娃臉的古俊還是嬌美的葉眉，眼神看起來都很清正，也沒絲毫的驚慌，根本就不像犯過事的人。而線報中說，四個匪徒劫持了潘林的未婚妻，並不曾說匪徒中還有這般氣質出眾、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若她就是潘林被劫持的未婚妻，誰見過人質和劫匪這般親密的？

當下，羅總巡檢心中有了個小小的猜測，猜測潘林該不會是因為男女情事就鬧得動用縣衙人手吧？思及此，羅總巡檢將目光投向遠處已經和趕來的朱鎮長，以及葉盛在一處打招呼的汪縣令，他招手叫過一個小捕快，吩咐了幾句，小捕快便飛快奔向汪縣令。

「這縣衙幾個人中，看來就你還算明白人！那邊那個是縣令吧，隔那麽遠比劃，難道怕本公子飛過去殺人不成？」古俊撇撇嘴，斜睨了臉色漲紅的潘典史一眼，「還有你，老糊塗一個。那邊我嫂子同我兄長兩情相悅，孩子都滿月了，誰搶誰的妻子不是一目了然嗎？」

古俊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潘典史是外焦里嫩，懷疑現在聽到的和之前潘林哭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等回神後，下意識便回頭找潘林。

「三叔公，侄孫就是喜歡她，除了她，侄孫誰都不娶。」潘林反應倒是快，一邊可憐兮兮哭訴，一邊從懷中拿出那張胡亂塗改後又被水淹得面目全非的婚書，「三叔公，我這裡還有婚書為證。葉眉她該是我的妻子。」

「傻子！如此一個不守婦道的賤婦，哪裡能當得上潘家的嫡妻？林子，你是不是傻了啊！」潘典史根本看不清所謂的「婚書」上寫了什麽，滿心思覺得侄孫真是腦袋壞掉了，為了雙破鞋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如今他該如何收場？

「三叔公，這可是奪妻之恨。若真這麽算了，日後別人可要說三叔公你無用，眼睜睜看著別人搶侄孫的妻子。三叔公，侄孫沒妻子不要緊，關鍵是怕您老要被人看不起……」潘林見著幾乎將葉府老宅圍個嚴實的百十個捕快，膽子大了不少。

潘典史的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看向了羅總巡檢。

「典史大人，事情未明之前我不好讓兄弟們貿然出手。」汪縣令在遠處不敢近前，羅總巡檢的臉色不太好看。

潘典史心裡堵著一口氣，就像是潘林說的，若此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他的面子往哪擱？眼珠子轉了兩轉，吩咐潘林道：「林子，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婚書也不只你手裡頭有。左右這裡離著你岳父家不遠，快去將你岳父家的婚書也討來，待羅總巡檢抓了人後也好對簿公堂。另外，你岳父也檢舉此處宅子窩藏了犯人，請他來作證，羅總巡檢也好動手抓人。」

潘典史沒見過葉盛，不知道現在圍在汪縣令身邊的兩個人之一，就是吝嗇又惜命非常的葉盛。

潘林倒是看到了，但葉家的婚書早在葉眉被沉塘後第二日，就被葉大太太當著他的面給燒掉了，現在就是去找葉盛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然而潘典史的話已經出口，他只好縮著脖子，一步三挪地往葉盛那邊走去。

羅總巡檢此時眉間已經皺成了「川」字型，沒理會潘典史要求抓人的催促，轉身沖著展雲揚和古俊拱拱手，「二位公子，實在是縣衙接二連三收到舉報，說你二人乃邊關山匪，在下職責在身，為了百姓安全，不得不請幾位去衙門走一趟，希望幾位配合一二。」

「可是本公子這兩日要在楊柳集等人，不能跟你去衙門，怎麽辦？」古俊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摺扇搖著，討喜之外又多了一股文人儒雅的風範。

葉眉瞅著現場唯一看起來比較正派的羅總巡檢，眉頭越皺越緊，她不想節外生枝，便往前站了一步，「羅巡檢恐怕是被人蒙蔽了。」

羅總巡檢還未開口，汪縣令便在一堆人的拱衛下來到前方，站在羅總巡檢身後，一臉傲慢地道：「蒙蔽？你覺得本縣令是那麽容易被人蒙蔽的嗎？若無真憑實據，又怎麽會帶人來此。羅總巡檢，你還和他們羅嗦什麽？先鎖回去再說，磨磨蹭蹭的，要是走脫了山匪、傷著人了，你負責啊！」

在對待山匪的態度上，官府歷來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羅總巡檢雖然心裡生疑，但也好言好語地勸了，罪也先賠了，展雲揚和古俊的態度沒見一絲鬆動，但汪縣令已經親自發話，他低人一級，也不好再推。對汪縣令拱拱手，便揮手讓手下收攏包圍，而他親自抽了鞭子，飛身上前。

見狀，葉盛很是興奮。在葉大太太的授意下他趁著昨日空閑，找了好些「證據」，能夠證明這突然冒出來提親的黑臉男人是邊關大山裡的匪徒，只要把人給抓進牢里，汪縣令想要更大的功勞，自會配合著把罪名往大了弄。

不過這時候，葉盛最恨的還多了個葉眉，大庭廣眾下讓他下不了台，不過是個賠錢貨，惹來這麽多麻煩，和山匪扯上關係，不死也得脫層皮，看葉遠回來還會不會站在她那邊忤逆自己。

潘林也很興奮，只要展雲揚和古俊進了牢房，三叔公再稍微運作一下，葉眉肯定能從裡面出來，到時候他就能成為她的救命恩人。婚書什麽的沒關係，有她這個人便好，望向葉眉嬌美的臉蛋和妖嬈的身段，潘林蒼白的臉上漾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潘林不知道他盯著葉眉在腦海里轉些齷齪念頭時展雲揚也在看他。展雲揚鷹眸中的怒氣漸漸揚起，看向潘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個死人。

本以為毀了婚書算是了結此事，不料這廝竟如此不知好歹，現下還以那齷齪眼光看葉眉，展雲揚自此不打算再對他留手了。

與此同時，羅總巡檢被桂生給攔在門口，不管羅總巡檢怎麽動作，都沒辦法突破桂生的防禦，還感覺到桂生根本就是把他當猴耍，總是在他將要突破靠近時重新糾纏上來，打鬥了許久都還寸步未進。

「羅總巡檢，你在干什麽，又不是比武，還單打獨鬥！大家都給本縣令精神點，拿下一人，本縣令獎勵白銀五十兩；若是走脫了一人，每人三十大板。」汪縣令是外行，根本看不懂武功最好的羅總巡檢現在是舉步維艱，還自以為恩威並施地發令周圍那些捕快們英勇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