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有得到回答,我又問:「我知你不會死心,但我只問你一句,你若找到了那姑娘,打算怎麽安置我?」
他默默地凝視我,好半天才逼出一句,「我不會放你走。」
「你上次還說……」
「我的主意隨時在變。」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就知道!」我其實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回答,可還是止不住非常的失望,不過我仍然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她住井天殿,我住小跨院?你是這樣想的吧?」
他居然還是沉默。
我放了手,退後一步,認認真真地對他說:「我長著腿,會走。」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他問。
是啊,我是怎麽了?我一時有些發愣。
「你沒事吧?」他問,一邊轉了身,欲回自己的院子。
我跟上去,一邊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我想和你好好談談。」我說。
「談吧。」他已經跨過了院門。
我繞到他前面攔住他,「很嚴肅很認真地談。」
他略微讓開一點,倚到了柳樹下,「我聽著。」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連珠炮般地問:「我知你不願意讓我知道你的事,但我還是要證實一下,你上次去武威軍中是為了彈壓一次小小的軍中譁變對不對?結果你回來時,發現宮中已經知道了那件事對不對?你第一個就懷疑是我通了消息對不對?所以那晚你一回來就……」我說不下去。
「到現在才知道?你那個小店的消息來得真是太慢了。」他一點也不忐忑。
「你從來都不信任我,一出事第一個就懷疑我,那麽多知道內情的人你不去懷疑,一出事就拿我出氣。」
「那天的事已經過去了。」他也沒有道歉的意思。
「這全是因為你覺得我來路不明,不是你想要的身分,不是正牌的夏家小姐。」
「你胡說什麽!」
我其實心裡有些傷心,但不知為什麽,並不像以往那麽很容易地就哭出來,「我自然是胡說,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的事,事事都瞞著我,我從來沒想到過,夏家的背景比我這個大活人還重要。」
他在瞪我了,「你那個小店裡傳的都是些流言而已,也就白狐狸這種人才會以為有價值。」他用微諷的口氣說:「沒想到你也把那些無稽之談當了真。」
「那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很認真地說:「你放心,我不和人分享男人,我也不會當你的絆腳石,我會乾乾凈凈地退出,不讓你為難。」
「扯到哪裡去了,整天胡思亂想,你要退到哪裡去?」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會做第二個梅妃,不會讓你尷尬,會讓你體面地得到自由,但也請你不要像對梅妃那樣對我,我……很怕死。」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我閉上眼睛,一鼓作氣說下去,「你何必勉強自己和不喜歡的人結親,你既然有心愛的姑娘,便該好好地等待她,你一邊痛恨著利用裙帶關係在朝中傾軋,一邊又做著同樣的事情,這樣做是不對的,其實……其實……」我躊躇著,不知該怎麽說,他靜靜地等我,我睜眼偷看他,他的眼神非常怪異。
我鼓起勇氣,「其實你若真能多和芷白姑娘這樣的女人交往,對你也許還有些好處。」不是我大方,實在是現在我覺得他不會是我的男人了。
他半晌不語,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正有些忐忑,他忽然怪笑了一聲,「是,我是因為想與夏家結親才娶的你,那時娶梅妃也是如此,沒想到我是自取其辱,所以……」
他諷意更深地打量我,「可是我不想要什麽芷白姑娘,我說過,我就是想欺負你,欺負你一個,我會把你看得緊緊的,不許你離開我的掌控半步,而且我現在又在想,是不是該就這樣要了你,免得又出什麽意外。」說著他伸手摸摸我的臉,「去我房間吧,我不想再等了。」
我終於看到了這個人的嘴臉是多麽無賴,我說了這麽多話,他全當了耳旁風,我以前白同情他了,還以為他只是生澀而已,到了這種時候他居然是這樣的態度,我覺得他一點也沒有認真地對待我,一氣之下,我少不了原形畢露,「你這個大變態還有沒有天理,我好心給你個提議,你又……」我說不下去,掄起拳頭來,沖著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他沒動,似乎一下子被我的動作嚇呆了,剛才那讓人摸不著的逗弄姿態一掃而光,他微微站直了身體,看著我發獃。
「我本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一直忍著呢,可你根本就沒好好聽我說話,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這麽欺負人!」我又打了他一下,終於還是哭了,一到關鍵時候我總是掉鏈子。
他就那麽直著眼睛獃獃地看著我,我打得並不重啊,再說他的胸肌那麽硬,吃虧的其實還是我吧,我嗚咽著瞪他。
他似乎有些回過神來,猛的抓住了我的手看了看,又抓著,硬生生把我的手搭在他自己的脖子處,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他脖子上的血管跳得明顯,皮膚也有些發燙,嚇得我趕緊抽回了手,他顯得非常失望。
好半天他才平復了情緒,「好了,你總是胡思亂想,你那店裡的小道消息並不都是真的,有些事我不告訴你有我的理由,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又哭了。」
他嘆了一口氣後,很堅決地把我拉到胸前,「是不是又沒帶手帕?」他掏出他的黑手帕,胡亂在我臉上亂擦,「那些事太複雜,你不用知道,你開你的小店,給我做飯吃,沒事看看書,其他的不用你想,不用你操心。」他這是打算養金絲雀吧?
「我剛才逗你玩兒呢,我不會強要你的,事實上,馬上就有些人要過來商議公務,我不能多陪你了,要嘛你回去睡覺?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他舔舔我的鼻樑。
我現在不知道眼前這傢伙是真是假,自從上次那事後,他似乎變了一個人,不僅滴酒不沾,而且突然對我好了起來,再也不提什麽竇家、夏家,可這讓人更不放心。
我本想好好對他的,可現在我沒了自信,他若是強硬點,我也許還有勇氣逃走離開他,可他現在這個樣子……我該怎麽辦?
那一天他果然和很多人談了話,我呢,又找了很多書來看,沒找到什麽重要線索,只發現先帝坐了天下後,曾殺戮了不少功臣,而且動輒誅九族,其中有些人的罪名很可疑,可以用莫須有來形容了,夏家的存留果真是真不容易,我把其中姓陳的人家都記錄了下來。
我睡得很晚,躺下了也睡不著,我知道街談巷議不可盡信,但尉遲洌不肯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卻更是可氣,他那種態度足以說明了他對我的敷衍,我差點上了他的當,以為他真的有些喜歡我。
我不夠聰明,不是他們這些人的對手,我看不透內情,只更讓我胡思亂想,而他連酒都戒了,可見他現在有多麽的小心戒備。
不過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如果朝廷真的讓我舅舅來領武威軍,那實在是太過分了,若竇家處心積慮地只看到爭權奪利,而置國家的安危於不顧,那麽被尉遲洌稱之為大蠹一點也不為過,只是梅妃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來的時候我其實還沒睡著,聽到秦媽在院子里小聲說:「王妃已經睡下了,別驚動她了吧。」
「我就看看。」尉遲洌說。
他進來了,走到我的床邊,我在想以後睡覺要不要把門鎖上。
他蹲下了,我閉著眼假寐。
「還沒睡著?」他問,我把頭埋進枕頭裡。
「我就知道,告訴你別多想了,你怎麽不聽話呢?」他伸手摸摸我的頭,「你心太軟,脾氣又直,那些事你應付不了,再說我也說過,不希望你和那些宮中女人一樣。」
他的大手在我的後腦停留了一會兒,離開了。
「近期有些忙,明年吧,明年春天空閑下來時,我再修一座大殿,名字由你起。」
這就是他能給我的承諾了,他想得倒美!
「我怕你還在哭,所以來看看你,既然沒哭,那就早點睡吧。」他說,我不吱聲,他又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其實我已經打定主意,我也要展開行動了,既然他什麽也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尉遲洌比我更早離開了寧王府,我猜他十有八九是去查芷白的案子。
二哥的事、我的事,他遲早會知道,我倒也不怕他知道,最多也就是他更加懷疑我的身分而已。
說起這個來,昨天有那麽一陣子我自己也曾模糊過,覺得也許我真的不是夏飛簾,一個渺不可聞的靜善尼,一顆形狀奇怪的硃砂痣,二哥那個大年三十齣生的故事,把我這個來歷不明的穿越女孩變成了夏飛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