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牛棚傳猴藝
當時**說以後還有機會看父親的戲,但國內形勢的變化卻使得他老人家再也沒有機會觀看父親的表演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父親被壓到「五行山」下,頂著五個大帽子:走資派、大右派、大戲霸、反動學術權威、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父親被剝奪了上舞台的權利,並且被隔離審查。父親無論怎麼遭打,怎麼受折磨,他總是以極強的毅力活下去。父親先後遭受了毆打、揪斗、遊街,最後被發配到鄉下去勞改,勞改完了又在團部接受監督改造,任務是裝貨拉車,下炊事房。這一切,父親都能夠樂觀地對待。他後來跟我們說,在漫長的人生路中,肯定要經歷三種角色:龍、虎、狗。龍的角色當然是指給**、周總理演戲的殊榮;虎是成為名角時的意氣風發;狗就是現在被打倒的時候。父親認為,無論做龍、做虎還是做狗的時候,都應該坦然處之,樂觀以待。現在的年輕人,恐怕不能理解父親這一輩藝術家對**和周總理這些領袖的熱切感激之情。在我們的父輩這一代人身上,留下了時代轉折的鮮明印跡:因為他們飽嘗舊時代演藝人的苦難,所以他們深明新社會對戲劇藝術的保護和扶持極為難得。他們將這種感激,聚焦在領導新社會的偉人身上。他們這種深沉的感情,不會隨著時代變遷而淡漠,也不會因自己遭受的苦難而變味。在被批鬥的歲月里,父親有時候會陷入久久的沉思。我知道他突然想起我的二哥小六齡童,那個脾氣如同猴子那樣暴躁著急的兒子,那個悟性極高又勤奮好學的猴戲天才,那個不肯叫爸爸卻要和其他演員一樣叫「六團長」的章金星。他也想起了那個去世後為之流淚的我的三哥——章金剛……作為南猴王,他希望自己所喜愛的中國猴戲得到延續。但是,兩個「小六齡童」都去世了。想到白髮人送黑髮人,心中一陣難受。有一段時間,他總是把目光久久地放在我身上。在父親看來,他的11個兒女中,二哥小六齡童章金星是最佳的衣缽傳人,三哥章金剛也是很不錯的選擇,而現在他們音容笑貌雖猶在,但斯人已去。那時候我還小,但有時候我抬起頭,接觸到父親的目光,我彷彿知道父親要對我說什麼。果然有一天,父親讓我去幫忙推車,那年我12歲。我跟著父親拉木頭去鋸板廠鋸板。在等待的間隙,父親就找個偏僻的地方,一招一式地教我練功。他還從鋸板廠揀了細木條當作金箍棒,手把手地教我舞棒。就在這行進的三輪車上,我們父子開闢了流動的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