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賣了一群羊
楊凌是被一陣「汪汪汪」的狗叫聲驚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吃驚地看到兩條半人多高的大黑狗正呲著尖利的牙齒在沖自己狂吠不止,在兩條大黑狗的身邊地上,還散落著幾塊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
「去,去……」楊凌頭腦立馬清醒了過來,一邊沖兩條大狗吆喝著,一邊向前探了探身子,身前雖只有一片草地,並無石子可撿,他卻想用這樣的動作嚇退兩條兇惡的大狗。
兩條大黑狗看到楊凌彎腰撿石子的動作,果然嚇得向後退了幾步,旋即發現上了當,更加響亮地沖楊凌「汪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一陣刺骨的寒意掠過,楊凌禁不住抱緊了雙肩,打了個激凌,在確認面前的兩條大狗對自己並無惡意之後,他翻身站了起來,四下張望,訝異地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
身後是一座高約兩三米的草丘,面前十幾米開外汪著一灘清亮的水面,除此之外,就是一望無垠、黃綠相間的大草原了。
提鼻一嗅,濃郁的青草氣息撲鼻而來,嗆得楊凌打了個噴嚏:自己怎麼會來到了這裡?
兩條大狗見楊凌站了起來,搖頭擺尾地沖他叫得更歡了,其中一條大狗猛地竄上了楊凌身後的草丘,沖草丘另一面狂吠兩聲,又回頭望望楊凌。
「莫非出了什麼事情?」楊凌一念閃過,三兩步躍上草丘,朝遠方望去。
草原上的狂風颳得他幾乎站立不穩。同時,前方天空上的陽光雖然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來,卻沒有給他帶來一絲暖意:這應當不是在他記憶最後駐留的夏天,楊凌暗自想道。
抬起一隻手遮擋住刺眼卻不溫暖的陽光,楊凌漸漸看清楚了:就在大約距自己兩三里地開外的前方草原上,有兩個人正趕著一群羊頂著狂風向遠處走去。
剎那間,楊凌像是恍然省悟到了兩條大狗朝自己狂吠不止的原因,嘗試著手指羊群遠去的方向沖兩條狗命令道:「快追。」
兩條牧羊犬得到主人的命令,立即撒開腿,如離弦的利箭般奔著羊群的方向緊追了過去。
楊凌略微猶豫了一下,跟著兩條狗也跑了過去。
前面的兩個人趕著羊群走得並不快,片刻之間就被兩條牧羊犬給攆上了。
回頭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楊凌,兩條牧羊犬狂吠著撲向了走在後面的一人。
出乎楊凌意料的是,就在沖在前面的一條牧羊犬即將撲落到走在後面的那人身上時,那人頭也沒回,向身後揚了揚手臂,只見一道寒光閃過,那條體形如牛犢般強壯的牧羊犬慘叫一聲,向前一頭栽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身為一名協警,楊凌曾現場觀摩過警犬訓練,知道尋常人是萬萬無法做到抬手間擊斃一條兇猛如警犬的牧羊犬的,眼見一條牧羊犬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偷羊賊手下,唬得他立馬停下了腳步,楞在了原地,一時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追過去了。
「不可造次!」回頭髮現是同伴揮劍斬殺了一條牧羊犬,走在前面的「偷羊賊」大喝一聲,轉過身來及時制止了同伴。
他望了望幾十步開外正在發愣的楊凌,臉上堆起了笑容,放緩了語氣招呼他道:「小兄弟莫怕,請過來吧,咱們商量個價錢,算上這條牧羊犬,連同一百多隻羊,你報出價來,我決不討價還價,如何?」
楊凌唯恐對方有詐,依然站在原地未動,大聲喚回另一條牧羊犬,沖說話的那人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要偷羊?」
說話的那人瞧出楊凌害怕走近自己,沖同伴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到一旁,自己則緩步走向楊凌,笑著向他解釋道:「小兄弟,我二人是前往遼東採買山參的商戶,因即將進入異邦境內,擔心身上攜帶的財貨遭劫,所以想借你這一群羊用上一用,裝扮成草原上放羊的牧民,騙過突厥人和契丹人。方才因在那湖邊只見羊群,沒有尋見牧羊人,多有失禮之處,請小兄弟不要見怪。」
這是在拍電影,還是自己在做夢呢?
楊凌緩過神來,看得真真切切:正朝自己走來的這人是位彪形大漢,身穿一件厚實的羊皮袍子,肩負一具碩大的革囊,腰懸佩劍,完全是一副古時武士的裝扮,最惹人注目的是,此人連鬢長著一副赤紅的鬍鬚,相貌兇惡,令人望而生畏。
「這群羊不是我的……你別過來……」楊凌本能地倒退幾步,忙沖那人擺手解釋道。
那人卻不肯信,走到距楊凌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伸手從懷中摸出個十分精製的木匣,沖著楊凌打開,露出了木匣里盛裝著的兩顆雞蛋大小的珍珠,依舊笑著向楊凌說道:「小兄弟,這兩顆是東海所產之『龍睛』珍珠,每一顆價值都在百貫之上,如按目下關里關外每頭活羊一貫『開皇五株』估算,我現在用這兩顆『龍睛』來買你這群羊,帶上那條死了的牧羊犬,算不得欺負你吧。」
「不不不,你搞錯了,這群羊真不是我的……」楊凌雖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兩顆珍珠,卻仍連連沖那人擺手推辭道。
赤須壯漢像是急於趕路,不想在此多做逗留,隨手將盛裝著兩顆「龍睛」珍珠的木匣放在身前的草地上,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對楊凌吩咐道:「把這兩顆『龍睛』帶回去,你的主家識得它的價值,非但不會責罰你,還會重賞你呢。羊和狗的事就這樣吧。」說畢,不等楊凌再開口推辭解釋,轉身大步流星地追上同伴,與他一道趕著羊群揚長而去了。
赤須壯漢和他的同伴先是斬殺牧羊犬,繼而強買強賣的舉止行為有些激怒了楊凌。他緊握了握拳頭,想要衝上去攔下赤須壯漢,可不知怎地,腳下卻難以向前挪動一步,只得眼巴巴地望著赤須壯漢和殺死牧羊犬的兇手趕著羊群走遠了。
僥倖躲過一劫的那條牧羊犬竄到倒卧在地上的同伴身邊,伸出舌頭舔舐著同伴的身體,想用這種方式把它喚醒。
楊凌跟著走了過去,俯身查看它的傷勢:致命的創傷是在頸間,那人十分精準地揮動利刃切斷了牧羊犬的頸間動脈,鮮血汩汩冒出,已將牧羊犬的屍身完全浸透了……
心懷愧疚地望著面前鮮紅的血跡,剎那間,楊凌腦海中閃現出了另一幅畫面,找回了短暫失去的記憶:自己是在到警隊遞交了辭職信,返回媽媽開的那爿麵館途中,遭遇滂沱大雨,腳下的路面奇葩地塌陷,令他防不勝防,失足掉了下去……
回想起失足掉落地面之下的一瞬間,令楊凌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像是要逃避那種夾雜著恐懼、無助的可怕感覺似的,轉過了頭去:牧羊犬不肯放棄,仍在楊凌身邊用舌頭舔舐著同伴的身體……
「它醒不過來了,咱們就在這兒給它刨個窩,讓它好好地睡上一覺吧。」楊凌柔聲安慰著活著的那條牧羊犬,率先動手就地挖起坑來。
過不多時,牧羊犬也湊到近前,用兩隻前腳爪效仿著楊凌在地上刨起坑來。
一邊用雙手就地替死去的那條牧羊犬挖著墳墓,以減輕自己心中對它的負疚感,楊凌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從前:自己掉落到塌陷的路面之下以後,又發生了什麼呢?城市地下的排污管網總不會把自己衝到千里之外的草原上來吧?
記憶里一片空白。
楊凌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已不是T恤、牛仔褲、運動鞋的搭配了,而是令人不可思議地換上了身古人的裝束:土褐色的粗麻布短衫外套著件羊皮坎肩,下身兩個褲衩開得高高的,似是穿著一條裙褲,楊凌趕忙騰出手來,往裙褲里摸了摸,還好,裡面另穿有一條長褲,憑手感能摸出,裡面穿著的長褲也是用粗麻布縫製的,兩隻腳上穿著的同樣是一雙麻鞋。
我不會是穿越了吧?!
一念掠過心頭,楊凌霍地站了起來,嚇得身邊正在賣力刨坑的那條牧羊犬閃到了一旁,「汪汪」地狂吠了起來。
要是我死了,或者是像無數網路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死後穿越了,媽媽該怎麼辦?
一想到十多年前就與爸爸離了婚,含辛茹苦獨自把自己撫養長大的媽媽,楊凌轉身撒腿就向他被兩條狗叫醒的那座草丘飛快地跑了過去:他要從那裡尋找到回家的路去見親愛的媽媽,親口告訴她,兒子已經二十四歲了,再不需要別人給予的施捨,完全有能力幫您把麵館做強做大,好讓您過上富裕、安穩的生活。
牧羊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跟在楊凌身後飛奔了過去。
一人一狗前後相跟著翻過草丘,回到了楊凌最初被喚醒的地方。楊凌帶著牧羊犬圍著草丘東南西北各個方向找了個遍,也沒能在草地上發現一個有可能帶他穿越回前世,返回媽媽身邊的地穴。
無論他如何用力踩踏,腳下都是結結實實的草地,再沒有出現像他自幼生長的那座都市那樣,每年花費成百上千萬巨資修建、改建的城市路面禁受不起一場暴雨的沖刷,地面上會突然裂開個大窟窿。
近乎絕望之下,楊凌不得不懷疑,神秘的穿越洞穴就在距草丘不遠的那片水面下。
他俯身從地上撿起一塊骨頭,走到水窪邊,欲將骨頭拋向水窪中央,試探出水的深度,不經意間瞥見潔凈平展如鏡面的湖水中倒映出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楊凌蹲下身,臉貼近了水面仔細地端詳,驚奇地發覺:水裡倒映出的這張面容不正是五六年前自己的模樣嗎?這麼一來,楊凌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因為他知道,只有在穿越的情況下,也就是人體實際運動的速度超過了光速,才有可能使一個人變回成更年輕時的自己。
楊凌深深地吸了口氣,站起身,把手中的骨頭遠遠地拋向水窪中央,聽到骨頭落入水面發出「咚」地一聲響,水中的迴音久久不絕,他據此推斷出面前這窪水的深度應遠遠超過自己的身高。
儘管如此,楊凌還是下定了決心,要潛入水下去尋找可能帶他回家的神秘洞穴。
就在這時,身邊牧羊犬發出的叫聲提醒了他:這場突如其來的穿越還使得他無意中傷害了一條狗的性命,他在冒險下水尋找回家的路之前,應當給它一個交待。
於是,楊凌帶著牧羊犬回到挖了一半的坑前,繼續用雙手挖出一個足以安放它死去同伴屍身的大坑,將死去的那條牧羊犬拖到坑裡仔細地掩埋,用黃土堆出個墳頭的形狀,又回頭瞧見不遠處的草地上放著盛裝著兩顆「龍睛」珍珠的木匣,遂在墳旁挖了一個小坑,將木匣合上蓋捧過來放入小坑裡小心地埋好,這才愛撫地撫摩著牧羊犬的腦袋叮囑它道:「你可要記住這個地方,呆會兒我要是回不來了,就要靠你帶那群羊的主人到這裡來拿回屬於他的兩顆珍珠了,莫要叫他誤以為我昧了他的賣羊錢。」
牧羊犬沖楊凌晃了晃尾巴,表示聽懂了他的話,卻依偎在楊凌懷裡不肯離開。
正當楊凌要強行吆喝著牧羊犬離開自己,去向羊群的主人報信之時,忽然聽到從身後的遠處順風飄過來一個人的呼叫聲:「小崽子,你死到哪去了?快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