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冰釋
可是掐著我的手忽然放鬆了力道,壓在我身上的重物也忽然離開了,新鮮的空氣瞬間湧進胸腔,我用力地吸了幾口氣,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腦子慢慢恢復了清明,這時候我才聽見一陣警笛聲,心裡一松,原來是警察來了!
警車打著很明亮的燈光,看見這邊的兩輛車子,頓時有一大波警察呼啦啦的從警車上下來,圍住了趙大城的車子。
「幹什麼的,都把手舉起來!」
趙大城罵了兩句,現在車裡的狀況是三個男的圍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情況顯而易見。我得了空,迅速穿好衣服,打開車門跑了出來,躲在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是指揮行動的警長後面。
有人給凍得瑟瑟發抖的我披上了一件警服外套,把我帶上了警車。這邊趙大城慢吞吞地舉起手,然後警察一擁而上。前邊那輛計程車司機見狀連忙發動車子想跑,也被警察當先攔下,一併帶回了警局。
當警察問我有什麼家屬的時候,我害怕他們通過戶籍資料找到孟老虎,於是毫不猶豫地報上了程公子的電話號碼。在這個城市,我舉目無親,哪怕他現在不願意見我,我也只當他是個親人。
警察剛把我單獨帶到屋子裡,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聽見外面說有人找我的。我一抬頭,就看見程公子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我心裡委屈,我們之間竟然有了那麼大的一個誤會,而且正是因為這個誤會,我差點……我以為他根本不願意來,他才罵過我不自尊不自愛,合該千人騎萬人睡,結果我又卷進這種案子里,又給他丟人現眼了。我本來是有點怨他的,可是他竟然來得這麼快,我喉嚨一哽,顧不得屋裡還有好幾個警察叔叔在看著,張開雙臂就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願意鬆手。
「程彥,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以為他會冷冷地推開我,但我不在意,只要這一刻還能擁抱他,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我才能深刻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即使他現在依然冷若冰霜,也不會被沖淡。我已經知道那都是誤會,現在他來了,我一定能跟他解釋清楚,我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和人鬼混。
但他身子微顫,緊緊地抱住了我。
「程公子,我……我沒有和安東尼做什麼,你可以去查監控……」
「我知道,對不起……」
我不知道是因為他抱得太緊還是因為他終於明白了原委,我的委屈在那一瞬間轟然決堤,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原本在我心裡百轉千回的那些解釋的話,看起來都是多餘的了。他只不過是一時的氣惱,才被人家戳了軟肋,騙過了一時。
經歷了這樣一番疲憊,我的心已經被自己層層包裹起來。可是他的一句對不起,瞬間就劃開了我所有的防備,像一道至為明亮的光線倏然照進去,刺得我心窩裡生疼。我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地抱著他。
我哭了很久,程公子一直抱著我,後來看我哭得喘不過氣來,他抱著我的手才稍微鬆了松,輕輕拍著我的背安撫我。我身上的衣服還沒幹,雨水和眼淚把他身上一套昂貴的西裝氤氳出好大一片水跡。
他把西裝外套裹到我身上,「我們回家。」
回家,這是世間最溫暖的字眼。
程公子沒有再等警察詢問我,直接把我帶出了警察局。後來我才知道,趙大城估計是背地裡找人「活動」了,最後的結論只不過是賣淫嫖娼,也沒把他怎麼樣,交了幾千塊錢的罰款就讓他回家了。他在南都本來就是呼風喚雨的人物,這麼點小事,根本奈何他不得。
幸虧警察在關鍵時刻趕到,我也沒什麼事,所以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可是,我又一次逃脫,還招來了警察,和趙大城的這個梁子,恐怕是結上了。
回到車裡我才發現程公子這一次並不是自己開車的,而是有司機跟著,他帶我坐到後面。
靠在他懷裡,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我才感覺到睏倦。等到家的時候,司機叫醒我,我才發現程公子仰靠在座位上,他也睡著了。
司機說,程老闆發現你沒回家,就一直在找你,一夜沒睡。
一向注重儀錶的他看起來格外的憔悴,腮邊都長出了烏青的一圈胡茬。我撫摸著他的臉,不知怎的,竟有那麼一點莫名的心疼。
他很快睜開眼,抬頭往外一看,「哦,到家了。」
我先前為了準備逃走,鞋子又脫在了高速路上。程公子低頭看著我的腳,忽然俯身,打橫抱著我上樓。
我一驚,但很快順從地抱住他的脖子。
「都說了,女人一輩子都不應該脫掉高跟鞋,你看你,怎麼又赤著一雙腳呢?」
……
進了家門,他才把我放下來,趕緊鑽進浴室收拾他那早已不能忍受的胡茬和濕漉漉的西裝了。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出來,就看見他雙手交疊放在腦後,躺在我的床上。
我走過去,溫順地躺到他旁邊,頭緊緊地靠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依然很涼,但讓我無比的心安。
他伸手將我攬在懷裡,難得溫柔地看著我,目光如水,手指一點一點劃過我的眼角眉梢,描摹我的鼻尖,嘴唇,好像要把我看進眼睛里去。
我微微抬眸,輕輕含住他修長的手指,「看清了么?我是誰,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有沒有引狼入室?」
他的手指我唇上按了一下,嘴角彎起一個淡淡的笑,「你不是狼,我自己快變成狼人了。」
他翻了個身,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我。
我愣了一瞬,笑起來,同他打趣:「喂,我才十六歲,什麼戒指之類的可不要給我,寶石我也不喜歡,太累贅,說不定哪天就丟了,多傷心!」
他把盒子往我面前推了推,「打開看看。」
我接過來,一邊拆包裝一邊揶揄他:「這算什麼,是給我的補償?不夠哦,我差點死在外面,這麼一隻小盒子就想打發我。」
程公子很認真地看著我,忽然說道:「下次……不會了。」
我被他看得有點心悸,連忙收回目光。盒子裡面是一隻嶄新的白色翻蓋手機,很輕很薄,很漂亮,是當時流行的最新款式。
他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給我看,裡面只有一個號碼,還設置了快捷撥號。我認得的,那是他的私人號碼。
「下次遇到什麼事,可以找到我。不過……」他頓了頓,然後語速很快地說:「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號碼,還是不要隨便往裡面存了。」
這個瞬間我很想笑,三十歲的老男人了,怎麼跟個小男孩一樣可愛。
新手機有拍照功能,我從他手裡拿過手機,抱著他的頭,把臉湊得很近,不顧他的抗拒,舉起手機,「咔擦」一下,拍下了我和他的第一張合影。
很多年後翻看這張照片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兩個人都穿著睡衣,背景還是床,看起來別提有多曖昧了。而且照片拍得很差勁,我的臉離鏡頭太近,像個大餅臉。而他正皺著眉頭,滿臉的鄙視。
可是,這張照片,卻是我保存得最久的,後來我每次換手機,總會珍而重之地把這張照片傳到新手機里,還不怕麻煩地在電腦和郵箱里存下備份。這張照片,在後來的很多年裡,已經成為我最珍貴的記憶之一。
我收起手機,程公子伸出修長的胳膊抱住我,親吻我的臉頰和嘴唇。他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姿態,都讓我依賴。
從程公子那裡,我才知道那天是徐洛西來找程公子,說手裡有我的不雅照,要求程公子去見徐夙顏,否則就把照片公諸於眾。所以那天晚上程公子提前離開Caesar,就是去見徐夙顏了。
徐夙顏把那幾張照片給他看,並且添油加醋地跟污衊我和安東尼有染。程公子頭天晚上本來就已經看見我身上披著安東尼的襯衫,乍一看見那些照片,果然很生氣。
他前一天剛在徐夙顏面前大力秀恩愛承認我是他的人,結果馬上我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打了他臉,所以才把他給氣成那樣。所以當著她的面,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侮辱我。
哪知道,躲在暗處的徐洛西給我打了電話。
那時誤會越抹越黑,等到晚上回到家裡,發現我沒有回家,打電話到Caesar去問,彤姐又說照片已經貼到了大門上,我已經知道了照片的事,早就離開了公司。那時候,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徐夙顏當然不會愚蠢到以為真的能騙他多久,但是只要我落到了孟老虎的手裡,這時候程公子就算是不願意,也沒什麼辦法了。可是她機關算盡,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趙大城。
若不是趙大城半路耽誤那麼半天時間,即使警察出動,我也已經被送到了羅縣的地界,南都的警方未必能管的了了。
這麼說來,我還應該感謝趙大城才對。
徐夙顏可真夠狠,擺了我這麼大的一道。我現在雖然還沒有實力把她怎麼樣,但也不能就這麼任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