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凌家
這一日，我與程公子一人拉著小旻涵的一隻手將他夾在中間，我們一起去逛街，去吃飯，去遊樂場玩耍。
第一次一家人完完整整的聚在了一起，第一次讓明翰真真體會到了爸爸的感覺，第一次有了尋常家人的溫暖。
天色漸暗我們才準備打道回府，這一天雖然玩的很是瘋狂，但程公子並沒有因為陪著小旻涵而忽略了我，反而父子兩個時不時就往我口中塞著易消化的零食。
這個男子雖然依舊很安靜沒有過多的言語，但整個人一天都是神采奕奕，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收斂，小旻涵更是累的早已在程公子的懷中睡了過去，紅撲撲的小臉即使是在睡夢中都依然笑得甜蜜。
程公子依然陪著我回到了知微路，將小旻涵安頓好，這才來到我身邊，遞過來一杯溫熱的牛奶，「今天很累吧，喝點牛奶咱們早些休息。」
「恩。」我接過牛奶，微微點頭，逛街玩耍確實是個體力活，雖然他一直都在照顧著我不讓我累著，可小旻涵是個折騰人的主。
夜晚總是靜謐的，而很多微弱卻又極為細膩的情感卻往往就是在這靜謐之中孕育而生，身邊的男子將我攬入懷中，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你把兒子教的這麼優秀。」
我微微一笑，有些俏皮的揚起頭看著他，「明翰這是繼承了你這聰明的基因。」
程公子聽聞揚了揚眉，不置可否，似乎還頗為得意，「恩，說的也是。」
這一晚，我們淺聞著彼此的氣息相擁而眠。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手機鈴聲，下意識的摸了摸身旁，程公子已經不在，不過還有餘溫，想來也是剛起身不久。
我摸過手機按下了接通鍵，是之前委託的那個律師打來的，「孟小姐，您之前委託的關於龍三爺的保外就醫已經審批下來，希望您今天可以過來一趟。」
很官方客氣的話語瞬間將我的瞌睡蟲趕的一乾二淨，畢竟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搖尾乞憐的小女孩，可以說現在的凌家幾乎都抗在了我的肩上，我沒有偷懶的時間和權力。
我利落的將自己打理好，走到樓梯間看著下面正在為我準備早餐男子，身旁還有一個學的有模有樣的小糰子，心中一片柔軟。
關於龍三爺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該告訴程公子，雖然他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是他的妻子，或者知道了我與項採薇之間的關係，但關於龍三爺的事情，我暫時還沒法跟他說。
儘管他不知道程家與凌家的現狀，但是畢竟當年程、凌、許在南都三足鼎立的局勢還是猶在心間，我不想他再回到以前的深沉之態。
「媽媽快來，我和爸爸一起給你準備了早餐！」許是明翰聽到了聲音，扭過頭甜甜地沖我喊道。
程公子手中的動作也跟著明翰的聲音停頓下來，逆著光轉過身，「遙遙，來。」
在那光影里，他像一個唯美的剪影，光是看見輪廓就讓人覺得美好。
幸福也許就是這樣簡單，一份愛心早餐，一句暖暖問候，還有眼前今生的牽挂之人。
早餐過後，我暫別程公子說要出去處理一些事情，他並沒有問我什麼，只是含著笑和明翰一起送我到門口，說了一句，「早去早回。」
愉悅的一天從清晨開始，即便屋外有再多的風雨，也不覺的絲毫苦累。
當我再次走進病房的時候，姜醫生已經在給三爺收拾東西了，她的效率素來都是這樣高。
「遙遙。」龍三爺看到進門的我，朝我擺擺手示意我過去。
幾天不見，龍三爺原本那炯炯有神的雙眸此時只剩下數不盡的滄桑，原本那幾乎數不出來的白髮也蔓延了大半，整個人彷彿就這在短短几天之內便是老去了數十歲一般。
我走上[]前，「三爺。」
龍三爺沖我點點頭，拍了拍床，我意會著在床邊坐下。
如果是放在幾年前，我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那時的他就像是一位鐵面無私的長官，在他面前我需要時時緊繃著神經，絲毫沒有親情的參與。
當年的我是如何都想不到，我與龍三爺也會有這樣父慈女孝的場景。
「遙遙，我這有些東西，要交給你……」龍三爺那雙愈發消瘦的手輕輕拍到我的手上，神情很是鄭重，但看向我的目光卻有些複雜。
沒等我多想，龍三爺已經將頭轉向了姜醫生，「玉成，把東西都拿過來吧。」
正在收拾東西的姜醫生手中動作一瞬的停頓，隨即面無表情的抬頭望了我一眼，轉身將早已放置在一旁桌子上的一疊文件抱了過來，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就這樣站在龍三爺的身邊望著他。她在看我的時候明顯很冷淡，但轉向他的時候，卻忽然顯出了許多的溫柔深情。
龍三爺伸手撫上文件，眸光之中似乎掛著些許寄託，「這些，以後就交給你了，你」
他的目光漸漸深邃，裡面似乎有著我讀不懂的話語，但他終究也只是嘆了口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被他吞入腹中，「凌家，今後就靠你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但卻覺得今天尤為異樣，看著他推到我跟前的文件，我隨手翻了翻，竟然全是凌家的產業以及股權的相關資料和文件。
這些應該是凌家的全部家當吧，我複雜的看向龍三爺，雖然已經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不免有些感傷，他將這些全部交給我，難道是今後都沒有回來的打算了么？
「三爺」
龍三爺卻打斷我的話，「對了，天翼的一些股權也在裡面，我都一併交給你」
龍三爺的話讓我一愣，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做，畢竟在我出現之前他一直是將路天翼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龍三爺神色頗為無奈，拍了拍我的手背，「遙遙，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到嘴邊的話如梗在喉，我不知道此時面對龍三爺該說些什麼，現在的他就像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將自己惦記了一輩子，重視了一輩子的事情，一件一件交代給我。
而我能給他最好的安慰就是接納。
我抬起頭，「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好凌家的。」
這也算是我能給他最好的一個承諾。
經過這些年的摸爬滾打，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初入南都的青澀小丫頭，對於商場上的事情我也算的上半把手了，我當著龍三爺的面開始瀏覽文件，這也算是讓他能安心的一個舉動，告訴他，我不是在敷衍。
然而我卻在股權劃分里發現股權並不完整，有大約百分之五的股權後面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批註。
「三爺，這大約有百分之五的股權是誰的？怎麼沒有批註？」我抬眸望向龍三爺。
他的目光穿過玻璃眺望著遠方，但卻沒有焦距，好像身處混沌之中，周圍霧靄一片。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告訴我，他卻開口了，聲音略顯沙啞，帶著些許悠遠的氣息，「這些股份留著，不要動」
龍三爺顯然心中有數，既然他不願多說，我便不再過問，應聲道：「好。」
然而龍三爺似乎不太放心，緊接著說道：「分紅也不要動，都存著」
這份關切來的有些太過突兀，我從來沒有見過龍三爺這樣關心一件事，起碼是表現的也如此明顯的一件事。
到底會是誰，竟然能讓龍三爺如此惦念，心中雖有疑惑，但仍舊點點頭，「嗯，好。」
姜醫生的動作很快，她給我的印象素來都是利落乾淨的，她轉過身微微含著頭低聲說道，「三爺，咱們可以出發了。」
「嗯。」龍三爺收回思緒，點點頭。
「三爺，先去我那住吧。」湞陽街早已成為了一片廢墟，自是不能回去了。而且今天剛辦理下來保外就醫，想必行程再早也規劃在了明天。
卻沒想到姜醫生一口回絕了我的邀請，「不用了孟小姐，我已經訂好了機票，今晚的，十一點半起飛。」
姜醫生的這個速度讓我一愣，沒想到他們這樣急，我忍不住開口詢問，「這是準備去哪？那邊都安排好了么，會不會有些太過倉促？」
龍三爺看[]向我，神色之中竟然還帶著一抹溫柔，「放心，玉成辦事肯定沒問題的。」
也是，姜醫生跟了他這麼久，那麼他對她的信任到如此地步也是無可厚非，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她心中所愛，照顧他更是比旁的事情更為上心。
「好吧。」我看了看時間，現在馬上就到十一點，吃飯是趕不上了，抬頭望著面前的這位老人，「那……我送你們去機場吧。」
我也只能如此，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一路上原本幹練的龍三爺竟然也開始像尋常家長一樣，看著即將與自己分別的兒女婆婆媽媽起來，小到穿衣喝水，他都會時不時的囑咐我。
但也許是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現在他便是想起什麼就和我說些什麼，所以跨越度總是很大，顯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而我面對這樣一位是我父親的人，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起來。
「三爺，你們這是準備先去哪裡？」我轉移話題，也許我潛意識中想知道他的打算，只為求自己一個安心。
「溫哥華。」回答我的是姜醫生，聲音有些機械的冰冷，她似乎又恢復到了以前那種端莊沉靜得近乎刻板的樣子。
我點點頭，也好，溫哥華全年溫和常濕，最適宜休養。
機場轉眼就到了，我扶著龍三爺下車，姜醫生托著行李箱走在身後，龍三爺突然轉頭朝我問道：「程彥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這應該是在關心我吧，畢竟現在的我已經嫁為人妻，在他們老一輩的觀念里，丈夫是一個家裡的天，他好，整個家就好。
我沖他微微一笑，「他很好，一切都在慢慢地恢復中。」
龍三爺這才緩緩地點點頭，「恩，那就好。」
我將他們送到安檢處，姜醫生推著他的輪椅將要進去，然而龍三爺忽然又抬手示意她停住，轉頭看著我，似乎還有什麼囑託。
我上前一步，「三爺……」
龍三爺深深嘆了一口氣，閉上眼搖了搖頭，「沒有事了」
「只是你一定要善待凌家的眾人！」
他這句話說得很重，好像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
我自是知道龍三爺指的是哪些人，那些都是他當年過命的兄弟，倘若今生有負於他們恐怕此生都會良心不安吧。
我莫名的覺得項採薇很是可憐，她愛上的這個男人是那樣的重情重義，只是這份情誼終究是不包括她。
我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