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陣引魂

第三章 起陣引魂

煙雨樓的存在,不歸於朝廷的管轄,亦不是天地人鬼世外四派的統屬。嚴格的來說,應該算是一個江湖的組織。

發布著合法或者犯禁的任務,這樣的存在,朝廷深惡痛絕,卻又沒什麼辦法。究其根由有三。

其一,按照大燕的律法,煙雨樓的所為沒有違背。聽起來不可思議,但舉個例子來說:張三在街上喊要殺李四,只是說說而已,不違律法。若是李四隨後真的被人殺了,只要官府無有證據是張三所為,張三還是無辜的。煙雨樓的性質也就如這張三一般,隨口說說又不犯法不是,畢竟巧合不能作為定罪的證據?

其二,買「凶」的可不只是平頭的老百姓,達官貴人們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存在即是合理,若是少了這煙雨樓,日子可是少了不少的方便。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卻是落在了煙雨樓的樓主身上。

歷代的煙雨樓的樓主是誰?沒人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因為有他的存在,真正有能力,又想與對煙雨樓不利之人,世外四派也好,當朝權貴也罷,都閉上了嘴。此處所說的閉嘴並不絕對是死,唯一的例外只有歷朝歷代的皇帝。

千年以降,瞧煙雨樓不順眼的皇帝總是會有,而且不少,但有趣的是,煙雨樓似乎總有辦法讓皇帝也默許了它的存在。

以上的種種加在一起,煙雨樓也就這樣古古怪怪的傳承了下來。朝廷再是不順眼,也沒了辦法。

當然了,小絆子總是少不了的。

比如在冊的佣師(完成過三品以上的單子的佣師)不入民籍,三代之內不可入仕。

不入仕倒還好理解,不入民籍又是何意?說的簡單些,只要是佣師,管你是讓人偷了還是被人殺了,官府不會為你做主。

就比如說這北山,五百個佣師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北山在縣誌上的記載叫耳月山。也不知是誰起的名字,拗口的很。於是當地的百姓因著其坐落陽泉城之北的位置而稱其為北山。

青山清水清風吹。

北山上多槐,這季節正是時候,槐花墜墜盛開,香氣撲鼻。

但更準確的來說,這香中卻還帶著臭。香是漫山遍野的槐花香,臭則是源自山腳下空地上這五百具腐屍。

昨天的這個時候接了單子,現在,徐千山和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喘粗氣,再看看關玄衣扣著鼻子望著天,大氣不喘一口的樣子,瞬間氣不打一出來。

「算了,莽牛而已,還是得腦子好使才行。」徐千山心中安慰著自己。

關玄衣左右看看,說道:「山哥兒,這屍體好像有些古怪啊?」

「你能看出個啥,別啰嗦,趕緊幫我布陣。」

「哦。」關玄衣點點頭,一歪身子,將背上的大銅鼎放在地上。

「嘭!」

一具大肚子屍體的因著炎炎烈日的暴晒,腹內的沼氣終於炸裂,兩人毫無反應,各自忙活著。

徐千山將一根紅繩結了個疙瘩埋進土中:「我辛辛苦苦被你養了十八年。。。嗯。。。我們倆辛辛苦苦被你養了十八年,和你要一百兩銀子都不給,虧我還用我親爹發誓,麻蛋,麻蛋。。。。玄衣,把那棵樹直一直,歪了。」

「哦。」關玄衣答應一聲,手上使勁兒:「山哥,背後說老爹不太好吧。再說了,不是給了咱們五十兩嗎。」

「五十兩,五十兩能幹什麼?啊?我要一百兩,給我五十兩,攔腰一刀,還記賬,父子親情何在!那個鈴鐺,擺未濟的位置,未濟,不是大有,哎呀我的媽呀。未濟,未濟!」

氣悶的喊了幾聲,徐千山走到一旁的一塊大石上坐下:「刨去這些傢伙事兒,吃喝也就給咱們留了十兩。當然了,十兩銀子吃饅頭鹹菜能活一年,但咱兄弟是干大事兒的,能一直吃饅頭鹹菜嗎?啊?」

「為啥不能啊。」關玄衣把手中的石頭放下,踩進地理,走了過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徐千山翻了個白眼兒,從包袱里拿出一個肉饅頭扔過去:「引魂陣布的也差不多了,吃點兒東西,等會兒收收尾,晚上好開陣。」

「山哥。」關玄衣啃著饅頭,疑問道:「我怎麼記得老爹說過,用這引魂陣招魂,死者不能過頭七。但這五百來個好像。。。似乎。。。都死了半拉多月了吧?」

「用你說,我又不傻。」徐千山從包袱里拿出一塊干肉,剛要入口,感受到關玄衣幽怨的眼神,無奈的遞過去:「引魂不過七,除非魂有奇。這五百人是之前死的那兩個佣師團的吧,裡邊兒有五個玄門的道修還記得不?凡人的魂魄自然引不來,但這五個可不一樣,那是修道法的,再加上橫死怨不散,肯定沒問題。嘿嘿,到時候魂魄一招,咱們一問,齊活兒。這單接的,真過癮。」

關玄衣又問道:「那山哥你又怎麼知道他們的魂魄沒被其他師門長輩啥的給提前招走呢?」

「應該不會。」徐千山皺著眉頭,也有些費解的樣子:「說起來,老爹教咱們的東西好像都是些稀罕的。還記得上個月來咱們陽泉傳法的那個天門的老道士不?」

「記得啊,聽說還挺厲害的,咋了?」

「那天晚上你睡著了不知道,我偷偷摸摸的用移魂法迷了他一下,隨口問了些咱倆學的東西,好些真正厲害的他基本都是一問三不知。就說這引魂法吧,他說這是鬼舍的禁術,只能引剛死未足十二個時辰的,而且還要以自身壽數為代價,說不定更能傷了本元。先不說這些人是不是鬼舍的,就算是,你覺得以鬼舍的德行他們能幹的出這種「捨己為人」的事兒?」

見關玄衣瞪大了眼睛,一臉的擔心,徐千山又擺擺手:「哎呀放心啦,老爹教我的這一套好像還不太一樣。」抱著膀子食指在下巴點了兩下,有些吃不準的樣子:「好像鬼舍那邊的招魂之法都是走的拘役魂魄的路子,是逆天之舉。老爹教我的似乎是蒙蔽天機,請魂的套路,好像除了讓我難受一陣以外沒什麼別的。

對了,那山羊鬍子還說,你的那套阿羅漢度厄不滅體,應該是地堂那幫和尚特別厲害的一套什麼外修功法,關鍵還不外傳。要是最後你真能練成眾生度世尊本相的話那可是能成佛作祖的能耐。」

「是。是嗎,這麼厲害嗎?嘿嘿。。。」

「這不是重點啊!!!」徐千山抓狂:「重點是老爹的身份,啥也查不出來,咱倆怎麼找親爹啊?」

「沒啥的吧,找不著就找不著唄,這樣我也挺開心的。」

「好吧好吧,你開心就好。」

。。。。。。

時間來到子時,弦月如勾,掛在中天,白日里這北山還是一派清雅之相,到的此刻,伴著狐鳴狼嘯,卻有一種陰森氣息瀰漫。

一片黑雲飄來,遮蔽了本就暗淡的月光。

徐如意抬頭看著,時候正好。當下身形一躍,來到了屍陣正中白日里擺下的大銅爐之上,踩著邊沿疾走,手上三根墨色的香帶著一點火光,輕聲喝道:「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

這一句引文念罷,一股陰風平地而起,耳中冥冥有鬼魂泣訴之聲。墨香扔進爐中,一股蔚藍色的火焰熊熊燃起。

徐千山雙手在胸前掐了一個道家的陰陽印,一身從當鋪租來的寬大道袍無風自動,鼓盪不休:「河邊野處,廟宇村莊。宮廷牢獄,墳墓山林。虛驚怪異,失落真魂。今請山神,五道游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灶君,吾進差役,著意收尋。收魂附體,幫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失魂者五百有餘。但有存者,務須前來!」

數十道黃符從袖間飛出,徐千山大喝:「奉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嗚~~~」黃符在火中燃為灰燼,火勢更勝!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奉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又是數十黃符落入爐中。

「奉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灑黃符。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再灑黃符。

「急急如律令!」

黃符用光了。。。

「。。。。。。」

「。。。。。。」

「山哥,你是不是把咒兒念錯了?」西北邊兒,關玄衣一身紙糊的白衣白帽,扛著招魂幡小跑過來。

「玩兒蛋去。你山哥我啥時候念錯過咒?不行你來!」

「額。。。山哥你知道的,我是咒法白痴。還是你來吧。」

「來個屁,符沒了。二錢銀子啊,啥用不頂,好疼,好疼。」徐千山一臉的肉疼捂著心口:「怪了,怎麼會這樣呢?」

關玄衣扣了扣鼻子:「我早說有古怪了啊。你看這些屍體,爛歸爛,可除了些蛇蟲鼠蟻的啃咬外再沒有什麼刀劍之瘡。」

關玄衣在腳邊一具屍體前蹲下,又道:「不傷人表面的功夫很多,但是都比較難練難使,一般都是用來暗殺的,對付這麼老些人不合適啊。」

「還真是。」徐千山跟著一摸屍體,詫異道:「生機直接斷絕,這手段奇了怪了......」

「還有啊,山哥。」

「還有啥?」徐千山一臉的期待。

「我餓了。」

找一塊大石坐下,兄弟倆一人一個肉包子吃了起來,關玄衣沒心沒肺的,吃的酣暢。徐千山在一旁卻是味同嚼蠟。他確信自己的咒兒絕對沒有念錯,引魂陣失靈,那原因會是什麼?

要不然就是那五個玄修的屍體不在這屍群之中,要不然就是。。。就是。。。

好吧,徐千山只能想到這一個可能。當下三口兩口把包子塞進嘴裡,一拍兄弟肩膀:「找!」

「山哥,找啥?」

「找屍體。玄修的騷包做派,肯定穿的道袍。咱們就找這五百個屍體之中有沒有穿道袍的,找到了就告訴我。」

「哦哦。」關玄衣點點頭,一抻脖子把包子咽下,與徐千山一道彎著腰,撅著屁股找了起來。

。。。。。。

「小六哥哥,奴家怕。」前來北山的小路上,一個粗布釵裙的靚麗女子依偎在情郎哥哥的懷中,瑟瑟發抖。

「倩娘別怕,別怕。咱們已經出了陽泉城。只要再過了北山,他們就追不上來了。」

「可。。。可為啥要走北山啊。」女子的聲音哽咽,快要哭出來了。「北山死了那麼多人,都說鬧鬼呢。」

「就是鬧鬼才要走啊。越危險越安全。他們肯定想不到。」朱六想了想,蹲下身來:「我背你吧,這樣走的快些。」

「嗯。」倩娘伏在了朱六的背後,心裡漸漸的寬慰下來:「小六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唄?」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好。」

「嗯。。。。」朱六想了想,笑道:「那就講個道士捉鬼的故事吧。」

北山鬧鬼,背上的佳人怕鬼。朱六原本想著講個厲害些的鬼故事,等到前邊兒鋪墊的差不多了再來個道士神仙啥的降妖除魔,這樣一起一落的估計她也就不怕了。

披星戴月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朱六的故事終於說到了關鍵處:「這兩個人啊,原本就是橫死,這下子被日精月華照了,直接就起了屍。」

「啊!」

聽到背上佳人的驚呼,悶頭趕路的朱六更是得意:「這兩個鬼啊,書上說叫作食屍鬼,專吃屍體,尤其喜歡吃爛的。」

「啊。。啊啊。。。」倩兒倩兒拍著朱六的腦袋,啊啊的叫著,似乎嚇得說不出話來了,朱六一看時機已到,說道:「但別怕,有鬼怪出現,天門地堂的老神仙們自然。。。哎呦,疼。」

這兩下打的疼了,朱六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抬頭想問,卻看到前面不遠,那群屍橫陳之中,有兩個弓著腰的黑影,正在梭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麼,什麼東西?」

要不說人嚇人嚇死人。這場面,這氣氛,突然聽到這麼一聲兒,徐千山差點兒抽了過去。

「山哥,山哥,好像是人,是人,吧?」

「人有來這兒的嗎?肯定是鬼!媽呀,還是兩個腦袋的!玄衣,上!纏住他們,山哥這就起五雷正法轟了他!」

「好!」

「天地風雷任我趨,萬法從心道如一。」青天本無雲,這時候突然無端的聚起了片低矮沉沉的雲團。

徐千山這邊掐訣念咒,關玄衣腳下一蹬,道道金線從他身上浮現。砂石暴起,只一瞬間就已來到那「雙頭鬼」的面前,拳泛金光。

「五行雷遁天公引,今我屈指震乾坤。。。」

「山哥,真是人!別念了,真是!」

關玄衣一邊喊著,一手一個,拎著已經昏死過去的朱六和倩娘又站到了徐千山的面前。

「真,真是嗎?」徐千山眼睛眯了一條縫偷瞧。

「真是,你看,還喘氣兒呢。」關玄衣把兩人抬了起來舉到徐千山面前晃蕩。

「咳咳。咳。」徐千山咳嗽兩聲,重重的點點頭:「嗯,其實山哥早就看出來了。剛才只是考驗你,不錯,臨危不亂,玄衣好樣的!」

「黑泥白石光水窪,山哥,你褲子好像有點兒反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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