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十是開端」
夏承燾的性格不屬於慷慨激昂型,所以少有作獅子吼的時候,但他對聞一多的選擇持肯定和嚮往態度,曾在1948年10月17日的日記中透露:「閱聞一多年譜,其晚年聲光熊熊,誠可嘆佩,自顧恧然,真陳死人矣!」[73]1949年3月9日,他經浙江過通志館,「遇廖迅甫翁,聽談在參議會罵座事。廖翁寒素,不改書生本色,激昂論事,自謂今年六十四矣,又何所畏避。」[74]對敢言之士、書生本色的讚譽溢於筆端。但他自己「出身於自私虛偽之小資產階級」,「只是為學問而學問」,是艾思奇說的「那種小本經紀、無遠見、無氣魄,但求學得一手吃飯本領,得到一個溫暖家庭」的「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他在1950年7月25日為申請加入工會寫的自我介紹與檢討中如此解剖自己:我父祖皆是小商人,無田地產業,十三四時我父所設布肆倒閉,家計甚窘。19歲畢業師範學校,迄今任教三十二年,全靠薪金收入過活。我二三十年來研究書本,只是為學問而學問。解放前一二年偶見學生壁報有「農民養活了你,你該如何報答農民」一語,甚受感動,頗思盡棄所學,然由小資產意識太濃厚,生活圈子太小,故雖欲求新知,以自改造,而仍不能聯繫實際。對公共事業無積極負責心,屢以才力不夠自解自諉。解放以後,治學教書,觀點皆改變,覺從前種種,自誤誤人……[75]然而,其為人處世治學處處都顯示他是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他不曲學阿世,不趨炎附勢,他自稱教書三十年「樂此不疲」,他信奉的是「做人要有人格本錢」,對投機分子他從無好感,無論是追隨蔣介石的浙大同事張其昀,還是其他隨風倒的人他都充滿蔑視。他在1950年10月30日日記中寫道:「日來以朝鮮美軍大勝,上海謠言甚盛。機關中舊穿列寧裝者,多改穿西裝。此輩投機分子,可愍可笑。」[76]1949年4月,「得知解放軍橫渡長江,夏先生作詩祝賀」。(由於這首詩沒有收入《夏承燾集》,我至今沒有見到。)5月3日,杭州解放,他又激情難抑,填寫了《賀新郎·一九四九年五月三日杭州解放予年五十作此示婦》二首,[77]並寫下七律《杭州解放歌》一首:半年前事似前生,四野哀鴻四塞兵。醉里哀歌愁國破,老來奇事見河清。著書不作藏山想,納履猶能出塞行。昨夢九州鵬翼底,崑崙東下接長城。[78]也是此時,他為自己刻了一方印章,上書「人生五十是開端」。1951年8月16日,他在抄錄《滿江紅》詞作時,前面有個按語:「江南解放時,予年五十,嘗鐫一印,曰人生五十是開端。」從「花事今年看斬新」到「老來奇事見河清」,改天換地之際,「一代詞宗」的心情大致上是樂觀、興奮、不無期待的。新時代開始了,他確實把五十歲看作了人生新的開端。[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42][43][44][45][46][47][48][49][50][51][52][53][54][55][56][57][58][59][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夏承燾集》第六冊,浙江古籍、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28、30、33、35、35—36、36、37、38、41、42、45、53、55—56、59—60、60—61、37、53、31、32、33、34、38、40、42、44、52、46、56、58、59、42、53、47、12、28、44、46、128、46、49、2、51、50、53、33、33、39、46、39—40、41、50、44、45、46、50、52、33、35、41、35、36、38、42、43、44、46、46—47、47、48—49、50、57、50、53、55、55、59、50、51、39、12、11、20、93、22、24、8、47—48、108、131頁。[27]《夏承燾集》第八冊,175、179頁。[77]《夏承燾教授紀念集》,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8年版,8、254頁。[78]《夏承燾集》第四冊,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