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後會有期
「你想我做什麼?」這是獨屬於少女的嗓音,就像黃鸝出谷那樣嬌俏動聽,也像清泉石上流一樣的清脆悅耳。可是此時卻是夾雜包裹著一種意味不明的沉重之感,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啞啞的。
而對面那人的身形此時也終於趨漸完整,一個披著拖地,且上綉有仙鶴祥雲紋樣斗篷的公子一臉凝重:「又是一年隆冬將至,我還……沒有再看過雪景呢……」
「可惜辛陵不是京都。」不是京都,即便是凜冬到來,南國也不會有什麼紛飛的飄雪。
「我只有這一個願望。」哪裡有什麼歷經滄海桑田卻不得變的執念呢,執念到最後,也只是無甚意義的春夏秋冬。而對於他,或許只需要一個不甘的驗證就好:「一旦願望達成,我立刻離開。」
凌玥默然下來,的確,這是她心裡一直以來最希望得到的結果。又有誰能允許在腦海當中有一個可以時時窺探出自己想法的人來呢?更別提,李代桃僵發生在此種情形之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我們就不去京都。」京都是一個傷心地,如果可以,她或許是再也不會回去的了:「北上越過京都之後,是與北疆的交界之處。我聽說那裡凜冬時節,冰封千里,高山山巔之上更是終年覆雪。」
「那裡可不是什麼人的好去處。」撫寧難得站在了她的角度說話,饒使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意已然迫切得灼燒起來。
「是不是人該去的地方,總得去了才知道。」若不是道士師父拿趙涵體內的那些力量做引,她還當真無法將撫寧心中的傷痛原原本本地看清。
這該是一段怎樣的過往呢,凌玥可不敢去細想。
可她和撫寧不同,即便面對的是這世上難以承受的傷痛,可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要將所有的過錯歸結到自己身上,轉而又去想那什麼虛無縹緲的命途天道的。
這樣的想法,和她遇到道士前後並沒有什麼兩樣。凌玥幽幽地在心中嘆了口氣,不知道,道士師父若是知道她心中是如此的想法又會作何感想。
總之,不會是特別失望心涼吧。凌玥有感覺,道士行的雖是觀星推演天命之事,可那顆心卻似乎並不願意臣服於這所謂的既定之下。
有好多人,好多事,哪怕它們渺小平凡得就像路邊的野草石子,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可在時間與人生的并行線上,它們又是那樣的厚重,滿懷心事。竟然,是她這樣一個旁觀者永遠無法窺探得清的。
「你怎麼樣了?」看到昏睡了整整三日的凌玥清醒過來,正在為她掖被子的華珺動作頓了一頓。
凌玥昏了三日,他就有三日未曾好好閉眼歇息過。總覺得是他的忽然來訪,而牽連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心思繁重,此刻臉上只寫滿了疲憊二字。
「挺好的。」將對方眼中浸出的血絲盡收眼底,即便腦袋有點發昏沉悶,凌玥也只吐出了這幾字來:「倒是趙涵,他應該好了吧?」
趙涵體內的那些算是誤打誤撞,就算本質上與撫寧屬於同一類別的存在,也沒有什麼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思而紮根的必要。
「睡了一晚上,人雖然清醒了,可痴痴傻傻的。」說到這裡,明明是意興闌珊的口氣,卻還是硬從嘴角邊擠出了一抹笑容來:「不知在怕些什麼。」
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但凌玥也不想去揭穿,只得寬慰了幾句:「就算是小鬼近身,修養幾日也該緩過來了。更何況,他這又不是。」
華珺為自己收了這麼一個傻徒兒而感到無地自容。他還記得自己初見凌玥時的情景,對方明明就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不知怎的招惹上了那種東西。
不露醫術之外的本事,這是華珺在京都立身的根本。可小姑娘身上那種明顯與她外形所不相稱的膽色,以及心底深處的無助,卻讓華珺第一次破了這個例。
說來也怪,這些年飄搖無依的生活讓他生出了扭臉就忘的習慣,可那天的場景卻總會在思緒放空之餘一幕一幕的出現,竟然清晰得就像是昨天發生過的事。凌玥的一字一句,他都記得很是清楚。
「人啊,就怕對比。」華珺正襟危坐的身姿鬆了一松,轉而去問了別的事情:「怎麼,那個暗衛沒有跟著你?」
「我是被帶來辛陵的。」走的時候匆忙,她甚至都沒能好好跟蘇雲起道個別。現在對她來說,最珍惜,也最不舍的可能就是道別二字吧:「無影他,應該不知情。」
華珺對此卻是很毫無所謂的樣子。在他眼中看來,無影的功夫高深,穿牆遁地對於對方而言都不是難事:「他會找來的。就是以後……你呢?」
嗯?凌玥一時摸不太清這句話的意思。方才不是還在討論無影的問題嗎?怎麼一句話就繞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問!」華珺有些好笑,她怎麼對自己的事情這麼不上心:「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可別告訴我,就打算在這深山老林里陪著那道士窩一輩子。」
一輩子嗎?那未免是個太遙遠的事情,也太沉重了:「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語氣也不是故作輕鬆。華珺能從她的言行當中看出與以前的不同來,不是因為苦難而被迫妥協退讓,而是真正地變得勇敢了一些。儘管她的勇敢比起那天殺的命運來說,似乎總是有所不及。
但,這樣也很好了:「現在我也可以不再受限地四處遊歷了,只是再也不會回京都。如果有緣的話,後會有期!」
凌玥也笑著點頭,這樣的道別總讓她還有些期盼:「後會有期!我想到時候,天下一定名揚著華珺巫醫的美名,若是那時有求於你,可別把我拒在門外才是。」
「看心情咯!」華珺站起身來,整了一整三個日夜以來早就壓出許多褶子的衣裳來,面容之上難道露出了幾分局促之感:「你先躺著休息,我去看看趙涵那臭小子怎麼樣了。」
望著華珺那一頭早生的白髮,凌玥忽然就感受到了對方此刻心中洶湧澎湃著的一腔赤忱熱血。
繁華的京都於他而言,根本不是終其一生的所需之地,相反只會是一處金玉其外的囚籠。脫離了囚籠的他,應該有更廣闊無垠的天地才是!
若是我們無緣碰面,那就讓你的故事人盡皆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