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倘若在那密室里,你我把高祖爺爺們期望的事都做個徹底,老人家一見目的達成,自然解氣。」
惠賢驀地背脊發麻,麻意直竄腦門。
她能意會他所說的,但還沒擠出話,已聽閣主大人繼而又道——
「但你邊哭邊說,說不要我受委屈,既是如此,只好唯賢弟之命是從,對不住老祖宗們實也無奈。」
提到深眠之前的事,在那個被巨蟒領去的密室里,她記憶仍然清晰。
幻宗的三位老前輩以閣主大人為餌,引她上鉤,她確實抵拒不了。
一路通往他所在的山腹石道,混過催情異物的松脂香氣悄然滲進她血肉里,那是既真實又奇詭的「暗器」,除非內功修為臻至化境,已達極致,否則肉體與意識出現狀況之前,根本無法察覺出其中異變,更別說要提前防範。
憶起與他在密室里的那一段,還是禁不住臉紅心悸!
在那段最脆弱無助的年幼往昔,他曾是被她完全依賴的人,那般情懷似成印,深入骨血。如今她雖已長大成人,但每回去到他面前,某種不自覺想去依賴的意識便時不時冒出頭。
那當下若然無他,要挺過那一關,她信自己是能辦到的。
畢竟對她而言,最催情的是他,令她想依賴的亦是他,她若獨自陷進困局中,守住意志與本心會變得簡單許多……但話說回來,幻宗老前輩們誘她進局自有目的,又怎麼可能不將他們兩人弄在一起?
沒想到老人家為使幻宗後繼有人,當真能這般蠻幹!
只是——
「老前輩們氣猶未消的話……那兄長後來是如何帶我離開那間石室的?」她兩手微攥緊,垂首沉吟了會兒,輕聲又問——
「兄長被三位老祖宗帶回蒼海連峰,這是事實,玄元親眼目睹,無力擋下,但你被挾持后,當真從頭到尾受制於人,沒法扭轉劣勢嗎?」
他是不世出的奇才,幻宗之術再奇,老前輩們再強,要想令他毫無反抗能力,欲制伏他到底,只怕不能夠。
再加上他一向神思敏捷,腦子和口才皆是那樣好,若想逮到機會替自己解套,絕非難事,可他什麼也沒做。
而在她問出話之後,四周……好靜。
實在,太靜了。
心抽顫,背脊一凜,她不禁抬眼看他。
……呃?眼下是怎樣?閣主大人……在笑?
男人俊唇上的彎弧明顯加深,五官被春風拂過般舒朗,徐慢問——
「賢弟說這話,莫非是懷疑為兄串通吾家的高祖爺給們,一起坑你了?」
【第十章】
結果——
「嗯……賢弟疑心得對,是小小坑了你一把。」
「……」
閣主大人突如其來自掀底牌,始料未及的惠羽賢整個懵掉。
沙沙沙……咚咚……
此際,外邊響起近似敲門的聲響。凌淵然起身應門,返回時手中多岀一隻大托盤,上頭擺著小人爐、熱茶和幾色糕點。
把托盤放在類似炕桌的一張矮腳小几上,拖到她面前,持壺往杯中注茶湯。惠羽賢是被熱茶冒出的團團白煙一烘,神魂才拉回來。
「適才可是老前輩?我……我想求見他們三位。」儘管被坑,進到這座谷中山腹卻一直沒能拜會主人家,對她而言,內心是頗覺忐忑的。
「送茶這種瑣碎事自有使役,怎可能勞動三位老人家。」說著,他邊將一杯熱茶擺在她面前几上。
惠羽賢一愣。「這山腹里有僕婢?」
除了三位主人家,她不曾見過其它人啊!
「自是有的,待久了自會遇見。」凌淵然端起自己那杯茶輕啜,喝了幾口后吸岀一口氣,只好放下杯子,正視一直盯著他看、動也不動的姑娘。
他家「賢弟」能把他這個「將計就計」的局看破,他不覺驚訝。
她觀察的能耐向來極好,一開始或許還會「關心則亂」、「當局者迷」,待事情過去,她回頭細想的話,欲瞞她個天衣無縫根本不能夠。
她挺直秀背跪坐,兩手打直握在膝頭,沉眉收顎,唇瓣輕抿,任著帶茶香的煙氣一團團烘上臉,不動就是不動,明擺著非從他口中挖岀一些實話來不可。
他原想待她吃喝一點墊墊胃、解了渴,再與她將話縷清……可她這倔脾氣一上頭,不先順了她的意只怕不行。
他嘆道:「為兄確實坑你了,但若然狠下心坑你到底,昨日在那間密室里早就將你就地正法,豈能任你沒心沒肺呼呼睡去?」
就、就地正法?一想明白這個詞在他話里的實際用意,惠羽賢氣息滾燙,仍很堅持繼續直視他不放,且努力駁話——
「我才不是……什麼沒心沒肺,也不是呼呼大睡,是你動的手腳……」
「老祖宗下在松脂油中的葯不假,被關在石室中,需時時與藥力對抗更不假,若我不下手,你能安然?賢弟是安然了,那醒著受苦的是誰?」
他眉眼從容,語氣沉靜,一下子打得惠羽賢潰不成軍。
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兩頰還鼓鼓的,他亦略略板起臉,目光瞥了茶湯一眼,又看向她。「為兄為你斟的茶,你不喝,是不願喝,還是不想喝?」
她遂端起茶,大口灌進三口,一杯茶便也見底。
喉兒還是很乾,她甫放下空杯,他又提壺將她的杯子斟至八分滿。
這一次她沒讓他多說什麼,很快地舉杯又灌,豈料——
「快吐岀來!」凌淵然俊顏變色,隔著小几一把扣住她的下巴。
惠羽賢忘記他斟給她的第一杯茶已擱上好一會兒,到她要喝的時候都變成溫茶了,而第二杯是從養在小火爐上的茶壺裡倒出的,正熱燙著,她卻大口灌下,還不燙得她頓時五官皺擰,眼角泛淚!
眼下若吐出,肯定會弄髒閣主大人的袖子,結果待凌淵然欲要用力迫她張口,她已把滿口熱茶咽進喉里,這才微張雙唇,細細呼氣。
「好、好……呼……好燙……呼……」
凌淵然當真被她鬧得都不知該念叨什麼了。
他探掌撫著她潮濕發紅的嘴角和濕漉漉的眼角,四目相接,她的眼晴又現憨氣,讓他心裡不住發軟,遂低聲道——
「老祖宗將我困在這裡,我是心甘情願受困於此,拿老祖宗的計『將計就計』,就賭你會不會為我而來?你來了,我就有扭轉劣勢的籌碼,才有跟老祖宗談判的底氣;你若不來,即便我最後令自己逃岀這座山腹,亦擺脫不了三位老人家天涯海角的追捕,屆時情況定是難以想像的嚴峻。」
略頓,微笑一嘆。「你真要說為兄跟著高祖爺給們一起坑你,那我無話可說,確實如此,但我賭嬴了,賢弟當日惱我,今日疑我,卻還是放不下我。」
惠羽賢聽得面紅耳赤,駁不了話。
她猶張著唇呼氣,卻見他俊龐傾近,一隻手按住她後頸不欲她退開。
她下意識閉起雙眼,但……他不是要親她,而是……
她輕啟的唇瓣正被徐徐吹涼。
她倏地張眸,他的嘴就停在離她雙唇約三指的距離,微噘著,徐緩往她被燙紅的嘴裡吹氣。
突然間想到他吹洞簫時的模樣,舒眉斂目,專註運氣,令人深深著迷。
而他此時這般的神情姿態,彷佛欲擒故縱,比直接親她吻她更具「殺傷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