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入陣
楚嵐不答,咬著牙,不斷地轉頭,四下里張望。
驀地,她感覺到腦後掠過一絲涼意。
與此同時,士兵的武器雙雙出擊。
楚嵐隨之回過身,正好看到沐晴側身,兩柄長槍貼著她的前胸和後背而過。
「你想幹什麼?」楚嵐一個箭步過去,抓住沐晴的衣領。
「我在幫殿下開門啊。」沐晴笑嘻嘻的。
「讓我能看到你。」楚嵐一字一頓地說道。
「可我確實一直都在殿下面前。」沐晴滿臉無辜。
話音才落,腳下傳來一陣輕微的波動。
「殿下,門開了。」沐晴輕輕地說。
楚嵐不想糾結在剛才的事上浪費時間,撒手放下沐晴,順勢推了她一把:「帶路。別耍花樣。」
沐晴朝楚嵐身後的林子里掃一眼:「不等等悠清大人嗎?」
「她又不是不會開陣。」楚嵐撇撇嘴角,「快走。」
「殿下,這陣你也打開過,沒敢進去吧?」沐晴站在原地不動。
楚嵐不吱聲,算是默認了。
「幸好殿下謹慎。」沐晴笑了笑,「陣有兩層,誰都能打開的那一層,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
「另一層只有你能打開?」楚嵐有些不相信。
「不。」沐晴搖頭,「另一層,要看殿下和駙馬爺有沒有膽子去。」
「別神神叨叨的,快帶路。」楚嵐不耐煩了,又推一把沐晴。
「殿下不是想讓悠清大人活著嗎?再等等吧,讓她靠近些,我們得帶著她到第二層的門口。」沐晴是在等瞿悠清。
「到了那裡,她會不會跟我們進去?」楚嵐放心不下。
「殿下相信我嗎?」沐晴不答反問。
楚嵐沒吱聲,答是答否都不對。
「殿下最好相信我,不然,恐怕連夏遠山的房子都看不到。」沐晴對這樣的反應並不意外。
楚嵐仍然不置可否,只問:「瞿悠清離得夠近了嗎?可以走了嗎?」
沐晴不再多話,掉轉身,看似無意地在巨石上一抹。
巨石邊的空氣里現出個洞來,洞里是一模一樣的冷棘樹,只是種得稍微稀疏些。
沐晴閃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楚嵐抬抬下巴,示意沐晴先走。
沐晴再次朝遠處張望下,踏入洞口之中。
「瞿悠清能找到這裡嗎?」跟著楚嵐,最後進來的鐘恩銘問道。
「駙馬爺放心,能。」沐晴緩步朝前行進,「洞口會開啟一段時間,照剛才的距離來看,足夠讓她發現。」
「夏遠山靠這陣,收了不少魂魄吧?」楚嵐每一步都很小心。
「夏遠山要收魂魄,不用靠這陣。」這話讓沐晴有些不悅,「他在這裡,純粹是不想被所謂的正義人士打擾。」
楚嵐聞言「哼」一聲:「也對,夏遠山是出了名的為了賺錢不擇手段,的確是不能被打擾。」
「那些人有足夠的錢,想要一個滿意的結果,過程,他們不在乎。」沐晴忍不住要辯解,「金錢可是好東西,不僅能在盛世給人舒適的生活,還能在亂世買到足夠的、最好的傭兵。夏遠山能給出這樣的結果,能賺到錢,為什麼要拒絕?況且,他從來都是受人之託,終人之事,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妥,怎麼會被通緝?怎麼會被流放?」夏遠山的種種「事迹」,楚嵐基本上都聽說過。
沐晴更不開心了,再不發一言。
「這裡種了不少花。」鍾恩銘明顯是想轉移話題。
沐晴依然沉默,楚嵐倒是心頭微微一震——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是有多蠢。
這裡已是失原陣中,完完全全是夏遠山的地盤,沐晴此刻和夏遠山相差無幾,要惹惱了她,那是絕沒有好處的。
楚嵐不由地有些後悔了。平時,她總要在腦子裡過上好幾遍,才會把話說出來,可如今,一是管出沒於冷棘林中的人管得煩了,二是見到了本不可能出現於此的不速之客,同時,在那邊境小鎮中枯守了幾日,好不容易把沐晴抓在手裡,進到了這裡,後邊卻還有個緊纏著不放的人需要甩掉。這一連串事情下來,她心中的焦躁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又原本就對夏遠山沒什麼好感,於是,才會有衝口而出的嘲諷。
「不是花,是草藥。」楚嵐清清嗓子,接下了鍾恩銘的話頭。
「殿下,我先前保證過,這裡不會有人有生命危險。」沐晴好像是知道楚嵐的心思的,「你放我出來,還答應到了房子里不會來打擾我,如果真做到了,我也不會食言而加害於你。」
楚嵐「嗯」了一聲,心裡還是不大踏實。
沐晴又道:「這個瞿悠清大人,我不清楚,但瞿麓大人我是知道的,他一直是個忠臣,哪怕崢王退位,也將全心全意輔佐廣岩殿下,所以一旦得知自己的女兒覬覦暮遙的王位,大義滅親都不奇怪。殿下,我不傻,不會和國王、大臣作對,去一個還成不了氣候的人的陣營里,況且,我還想讓你幫我找幾個靠譜的傀儡師呢。」
楚嵐點點頭,總算略微鬆了口氣。
「嵐嵐,其實吧,貶了悠清大人的職,也不是什麼難事。」鍾恩銘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
楚嵐瞪他一眼,又瞟一眼沐晴。
沐晴假裝完全沒聽見鍾恩銘所說,一門心思地低頭查看樹根周圍五顏六色的小花,邊不時地摘上幾朵,邊喃喃自語:「全是雜草,廢了,差不多都廢了。」
鍾恩銘見狀,湊到離楚嵐極近處,嗓門壓得更低:「廣岩殿下心太仁,怕累及百姓,明知煦揚曄王無能,還要去說合作,結果才開口就被趕回來,連帶著父王也顏面盡失,換了是你,根本不會想什麼合作,直接殺過去就是了,畢竟,要得天下,沒有不死人的。」
楚嵐就是不出聲,意味深長地看著鍾恩銘。
鍾恩銘也看她,眼神里透著些兇狠。
「別忘了,父王還在。」楚嵐幽幽地提醒。
鍾恩銘縮縮脖子,訕訕地笑起來。
「殿下,駙馬爺,我們到了。」沐晴停下了腳步。
楚嵐轉眼,見前面的林子里,浮著白色的濃霧,將黑色的樹榦竟是遮得一點都看不見。
「縞瘴?」她認得這霧氣。
沐晴捻著手中紫紅的花朵:「還有金鈴鳳仙。」
「要金鈴鳳仙做什麼?」鍾恩銘驀地回神,才注意到沐晴摘下的花。
沐晴拔下一瓣花瓣,遞到鍾恩銘眼前:「駙馬爺,嘗嘗。」
「開什麼玩笑!」鍾恩銘打開沐晴的手,「這是劇毒的金鈴鳳仙,別說嘗嘗,就是嘴唇上沾到一點汁液都是必死無疑。你到底想幹什麼?」
「縞瘴,金鈴鳳仙。」楚嵐卻相當平靜,「現在,是到了要看我們有沒有膽子的時候了吧?」
沐晴轉而將花瓣送給楚嵐:「殿下,花汁劇毒,瘴氣也是劇毒,我說花汁的毒能剋制瘴氣的毒,你信不信?」
楚嵐猶豫了。
「以毒攻毒是有,但這兩樣東西能相剋,我從未聽說過。」鍾恩銘十分直截了當。
「駙馬爺,恕我無禮,這是巫蠱師才知道的方子,你不可能聽說過。」沐晴的手穩穩地舉著。
楚嵐垂眼向那艷麗的、折射著些微金光的花瓣。
巫蠱師擅制蠱和控蠱,也擅制毒和用毒,若論對毒物的了解,誰都難望其項背,而關於金鈴鳳仙與縞瘴的相剋,則是一代代口口相傳而來,極少有曾經嘗試過的,也不能見於文獻,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如果必要穿過這片瘴氣才能抵達夏遠山的住處,是只有嘗試金鈴鳳仙花汁這一條路,沐晴之前所說,倒也不算故弄玄虛,確實,需要有足夠大的膽量。
「嵐嵐……」鍾恩銘喚了一聲,聽口氣,根本不信。
楚嵐皺著眉,若有所思。
「悠清大人就在後面,越來越近,不多時,她就能看清我拿的是什麼。」沐晴晃了晃另一隻手裡的花,「她是個聰明人,膽子也不小,雖然和駙馬爺一樣,沒聽說過巫蠱師間流傳的方子,可揣摩揣摩,說不定就想通了。」
楚嵐朝她翻個白眼,眉頭皺得更緊,顯然是一時難以決斷。
「嵐嵐,不行,我們還是出去。」鍾恩銘不敢冒險,「這夏遠山的家,我們進不去,瞿悠清一樣進不去,再說,裡面也未必真能有什麼線索。你看看這兩樣,全都是劇毒,就算能以毒攻毒,肯定也會對身體有損傷,划不來。」
「哦,對了,被駙馬爺提醒了,是有副作用。」沐晴彷彿才想起來,「殿下,你是巫蠱師,應該比我清楚。」
「據說,會噁心上好幾天,只能喝清水,什麼東西都不能吃。」楚嵐是對著鍾恩銘說的。
「肯定會有損修為。」鍾恩銘不信會這麼簡單。
「會。」楚嵐還沒有拿定主意,「不過最多,也就五年左右的修為,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可是……」鍾恩銘堅持要勸著離開,卻被清清楚楚傳來的瞿悠清的氣息截住了話頭。
沐晴從頭上拔下始終不離身的發簪,取下一顆珍珠:「殿下,裡面是錫草露,等吃下了花瓣,你要是覺得不對,還有後悔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