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夢中相救
前言:其實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是活在一個小圈子裡,以為那就是全世界,從不曾從這個圈子中「超脫」出來,放眼去看那圈外的世界,也從不曾真正的去做一回自己。論起根源,大約是因為觀念。那些人心中所深深紮根的觀念乃是別人想要他深信的,所以他過的也是別人想讓他過的生活。就如同木偶般,原本手腳都縛著繩子,但是自己卻渾然不覺。
-------------------------------------------------------------------------------------------
夜色漸深,街上的人果然漸漸散去了,無奈依然是未曾尋到雪鳶的二師兄。
霍焰說道:「公子去客棧先住一晚吧,尋你表哥的事明天再說。」
雪鳶聽他這麼說完,呆了一呆,回過神來后說道:「我沒有錢......」
霍焰聽她這麼說,於是去掏錢袋。
雪鳶見他掏錢袋,知曉他是要給自己錢,讓自己去住客棧,好把自己打發了,因此擺著手說道:「我從未住過客棧,不知道該怎麼住......」
霍焰聽到這,大感頭疼,抿著嘴,呼了口氣,問道:「那你到底想怎樣?」
雪鳶看他有不耐煩之色,於是賠笑道:「你別著急么,不如就有勞大人收留我一晚,我可以給您做家丁,不收您銀子。」
霍焰心想,這傢伙倒是會說,明明是她麻煩了自己,倒像是自己能得了便宜似的。
霍焰嘆了口氣,說道:「那就如此吧。」
二人回到霍焰的住處。這是處老宅子,霍焰一個人居住,三間住房,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院子,進門后,令人頓感凌亂與冷清。
先前這處房子本是霍焰的父親買下的,父親在世時與現如今的千戶大人雷守明交好,處處得他提攜,后官至百戶。
按說這百戶大人好歹是個正六品官員,家中理應有幾個家丁,但不知道為何,父親大人卻一個也沒有雇過。
霍焰幼時曾問過父親,父親只答:「人多嘴雜。」
於是這偌大的院子就只有父母親和霍焰三人居住,後來先是母親病逝,兩年前,在霍焰二十三歲上父親也病故了,如今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進入院落後,霍焰大手一指,簡短一句話:「你住那間。」
這就算是給雪鳶安排好了,然後他獨自踱進了自己的屋子。
雪鳶進到霍焰指定的屋子內,轉悠了一圈,先將衣櫥打開,裡面是一些婦人的舊衣服,沒什麼新奇,她想著這大概是霍焰母親生前住的屋子。再仔細瞧瞧,這屋子裡用的,穿的,戴的竟都是婦人之物,沒有一件是男子的東西,於是她心裡詫異,難不成夫妻二人還是分房住么?
看完衣櫥,她又將抽屜瞧了瞧,首飾盒裡僅有幾件不甚值錢的舊首飾。在首飾盒的最底層,有一支雀頭釵,做的甚為精緻,她拿在手上掂了掂,心想這屋子裡也就這支雀頭釵還值點錢。堂堂一個百戶大人的府邸也太過節儉了些。
她都瞧完了,覺得沒甚新奇,便躺在床上歇歇,少頃,又覺得很沒意思,便起身往窗外望望,瞧見霍焰的屋子還沒熄燈。於是她打定主意,去瞧瞧他在做些什麼。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霍焰的屋檐下,將窗戶撩起個縫隙,往裡瞧,恰瞧見霍焰正在燈下讀書,且一副讀的很認真的樣子,她不由得噗嗤一笑。
霍焰耳朵極靈敏,聽到有動靜,立刻去拿刀,怒問:「誰?」
雪鳶嚇了一跳,連忙回道:「是我,是我。」然後推門進去。
霍焰微微蹙眉,將書妥妥放於抽屜里,冷冷的問她:「這麼晚了,你不休息,在做什麼?」
雪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回復道:「我白天太過興奮了,這會兒有點睡不著,想看看你在做什麼?」
哪知這霍焰並未答她的話,而是把燈火一熄,說道:「我要睡了。你出去時把門帶上。」
雪鳶雖然碰了釘子,但是並不惱,依舊笑嘻嘻的對他說:「咱們說說話,再睡唄......」
未等她話音落下,那霍焰就打斷她說道:「今天是中元節,大鬼小鬼都在街上遊盪,你不快些回屋休息,小心撞到鬼。」
黑不楞東的屋子裡,只有他二人這樣面對面站著,霍焰的眼睛閃著冷峻的光,雪鳶嚇得捂上眼,轉身出去了。
雪鳶本就是怕鬼的,她這怕鬼的毛病大約都是拜石碌伯父所賜。
這石碌本就是個走南闖北的奇士。府上關於他的傳聞神乎其神,一說他是位俠士,曾跟著得道高僧修鍊過,武藝超群;再一說他劫富濟貧,他想搶的珍寶,沒有得不到的;又一說他其實是個搬山道人,專註地下工作,掘墓盜寶,不知得了多少不義之財。
雪鳶幼時喜歡聽人講一些奇聞異事,這石碌還就喜歡與人吹噓自己的「豐功偉績」,二人一拍即合,每每石碌伯父來府上做客,必定與她「海吹」一通,她每每深信不疑,聽得那是如痴如醉。
石碌最愛與她講的便是這「地下工作」,每每講到這,總少不了鬼啊神的,嚇得小雪鳶一驚一乍,雖然聽著嚇人,但是令人甚覺驚奇,頗有一番意味。
只是有那麼一次,石碌伯父與她講到「無臉鬼」,不知怎的,像是說到她心坎里去了,著實把她嚇到了。從那以後,一到晚上她就不敢一個人呆著,總要有人陪,還時不時的摸一摸自己的臉還在不在。
雪鳶此時被這霍焰一嚇,雙手抱肩,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下。
按說這霍焰本是一介武夫,不需要太多學問,看書乃是他的一項愛好。他幼時天資聰慧,也曾上過學堂,很喜歡文人舞文弄墨那一套,奈何他父親很是反對。
父親的意見也很明了,因自己是在錦衣衛當差,又得千戶大人雷守明的提攜,因此就希望霍焰好好習武,世襲了自己的官位,將來在雷大人處尋個前程,如若造化好,便可以報效朝廷,光耀門楣;即便是混得不好,有雷大人指點照顧著他,左右不會餓死街頭。
因此,幼時的霍焰在父親面前從不敢浪費時光去翻書,皆是舞刀弄棒,用心習武,爭取有一天成為父親那樣威武的官爺,報效朝廷。父親每每看到他也是微笑著點頭,甚感欣慰。
從幼時到現在,他從未認真去尋思過這「報效朝廷」,「光耀門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只知道這應該是所有人期待的目標,也是他父親一心指望他能達到的目標,所以他必須努力去追尋,一刻不能鬆懈,因為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義。
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麼錯,很多人都和這霍焰一樣,終其一生都是活在一個小圈子裡,以為那就是全世界,從不曾從這個圈子中「超脫」出來,放眼去看那圈外的世界,也從不曾真正的去做一回自己。論起根源,大約是因為觀念。那些人心中所深深紮根的觀念乃是別人想要他深信的,所以他過的也是別人想讓他過的生活。就如同木偶般,原本手腳都縛著繩子,但是自己卻渾然不覺。
話說這雪鳶躺在床上,一開始因為「挑床」有點睡不著,輾轉反側了好幾個來回后,也就漸漸進入了夢鄉。
夢裡,仍然是京城那熙熙攘攘的集市,四處煙霧繚繞,她依舊記得得快些尋到她二師兄,於是她邊走邊挨個的瞧,終於不遠處有一位和她二師兄身穿相同服飾的人,那人背朝她站著,她夢裡覺得這人就是她二師兄,於是極興奮的上前拍那人的背,誰知那人轉過身來,竟是沒有臉的。雪鳶在夢裡大聲尖叫。那「無臉」官爺,轉過身,就意欲撲向她,她嚇得尖叫不止。
此時,她突然感到什麼人在用一雙十分溫暖的大手搖晃自己,心想大概是要得救了。待她睜開眼時,第一眼望見的便是霍焰。
霍焰因聽到她不停尖叫,以為她出了什麼事,連忙提刀來她房間查看,看到屋內並無異樣后,便料定她是做了噩夢,於是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晃醒。
雪鳶醒來后,看到霍焰那副有些擔憂的面龐,一下子就放下心來,但是又感到一陣不好意思,於是用被子半蓋著臉。少頃,她才將臉又從被子里露了出來,羞紅著臉說道:「大人,你今日救了我兩次。」
霍焰不覺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