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娘親落淚
前言一句:她向來相信人只有這一輩子,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活,專守著那些所謂的「道德經」,「世俗觀念」,專在意那些所謂「別人會怎麼看」,「別人會怎麼說」,那便是白來人世走了一遭,即使活了很大歲數才壽終正寢,也不過一輩子都是個「傀儡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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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鳶初嘗這情味,便遭此變故,自然是難受了幾日。
然而這難受歸難受,難受過後這生活還得繼續,太陽每日還是照常升起不是,那街頭的小販每日還是照常吆喝不是。
一日,她百無聊賴的在街上亂逛,忽而瞥見一處賣團扇的,便走近了仔細的瞧了瞧。
結論是:這京城的綉功竟也這樣俗氣。
因魏府做的便是這布匹,刺繡的生意,因此各式各樣的綉工活兒,雪鳶自小都沒少見過。這見得多了,自然就看什麼都不稀罕了。
偏偏有一日,她在她娘親的櫥櫃里瞧見一把樣式很是別緻的團扇,那扇面上的綉功竟是活靈活現的,完全不同於以往那些她見過的固定的紋樣。那樹上的花朵竟像是剛盛開的一般,那鳥兒像是振翅欲飛的模樣,一切都像是活的一般。
這綉樣「一活」便不得了,勾住了雪鳶的眼,勾住了雪鳶的魂。
只是她當時並不知道綉這扇面的人正是她娘親的親妹妹。
然而斯人已逝,自此再無人有這絕佳的奇思妙想和刺繡功夫。
雪鳶當時一下子明了自己要什麼了,她要仿著這樣子學,重現這活靈活現的綉工。
自那之後,她還真是使出了十分的力氣來參透這綉工活。
她娘親看到她很是認真的樣子,欣慰的點了回頭,道:「總算是像個女孩子樣了。」
這言外之意是雪鳶以往的做派很有些「不像個女孩子」。
雪鳶此時正在傷情,很是需要些事情來「移情」的。是以,這街上的匆匆一瞥提醒了她,她想要重新撿起這刺繡的技藝,搞不好還能拿到街面上賣錢,這多半個京城的人,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街頭布衣都要搶著來買她的綉工活兒。想到這,她甚是滿意的樂了。
於是她顧不上再傷情,在街上買了些布料,扇面,刺繡的針線等一應工具,便歡歡喜喜,腳步甚是輕快的走回她二師兄的住處。
哪知道,尚未走到門口,她二師兄就過來迎了,一邊疾步的走,還一邊煞是著急的說道:「哎呦,我說師妹,你這是跑到哪兒去逛了。魏夫人在屋裡等你呢。」
雪鳶聽到這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慘了,慘了,她娘親竟親自來拿她了。
下一步,是挨打還是挨罵?
想到這,她害怕的不敢進去了,腳步也甚是躊躇。但是又轉念一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橫豎是躲不過這一天的。
於是她隨著他二師兄進了屋子。
這趙挽成只說了句:「魏夫人,雪鳶回來了。」說完,他就腳底抹油,溜了。
雪鳶心裡暗罵:這個膽小怕事的傢伙,看我落難至此,竟只顧自己逃命去了,唉。
雪鳶雖則進門前給自己打了打氣,然而待真一見到她娘親,心裡還是很畏懼的,於是她連頭也不敢抬,低著頭搓著自己的衣帶,哆哆嗦嗦的開口叫了句「娘親。,然後微微抬眼,偷偷向她娘親所在的方向瞟去。倏地發現她娘親眼角竟然閃著淚光,表情還甚為擔心憂愁。
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荒唐,讓她娘親操碎了心。
她一下子撲入娘親的懷裡,享受著那熟悉的體香。少頃,她仰起頭望著她娘親道:「您生我氣了么?」
魏夫人無比愛憐的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髮絲,說道:「你自作主張,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我怎能不氣?可是我更多的是擔心。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女孩子......」
雪鳶打斷她,道:「都怪我不好,我太任性了,讓娘親擔心。請娘親責罰。」說完,她將娘親摟得更緊了。
雪鳶打斷她其實是別有用意的,因為她速來素來知道娘親只要一說到女孩子的問題上就會扯到女孩子應該好好的呆在家裡,等著家裡給尋門好親事,便乖乖的嫁過去,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一輩子衣食無憂......如此云云。
每每此時,她就聽得甚是不耐煩。因為她向來相信人只有這一輩子,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活,專守著那些所謂的「道德經」,「世俗觀念」,專在意那些所謂「別人會怎麼看」,「別人會怎麼說」,那便是白來人世走了一遭,即使活了很大歲數才壽終正寢,也不過一輩子都是個「傀儡人」罷了。
魏夫人了解她一貫的脾氣,知道想要一下子把她掰順從了,也是絕無可能,只能慢慢加以引導。於是接著說道:「責罰當然是要責罰的,不過你且說說這些天可有遇到什麼要緊的事?」
雪鳶心頭感到一陣暖流,她明白娘親這是擔心她,唯恐她被歹人欺負了。於是她趕忙開口安慰母親道:「娘親放心,我一路上都是順順噹噹,到了京城后一直得我二師兄照顧,就剛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說完,她對著母親微微一笑。
魏夫人看她笑的天真,便完全放下心來,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雪鳶拉著她母親坐到桌邊,斟了杯茶遞與她母親,道:「娘親,喝茶。」
魏夫人笑著接過來,眼角依然隱隱藏著一絲憐愛。
雪鳶在桌邊用手托著下巴,一邊看著她母親喝茶,一邊說道:「娘親,我給你說個秘密,你想不想聽?」
魏夫人笑著道:「哦?你的秘密?這倒是稀罕事。你心裡向來是藏不住事的。趕快說來聽聽。」
雪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繼續說道:「中元節那天,我和二師兄在京城的集市上閑逛,那可熱鬧了,人山人海,賣什麼的都有。一不小心,我就和二師兄走散了。一開始我嚇壞了,可是誰知道我後來遇到了貴人。那個人穿著和二師兄差不多的官服,但是又不太一樣,腰間配刀,甚是威武。有兩個歹人作惡,他只是用低沉的聲音問他們在做什麼,那兩個人就嚇得面如土色,兩條腿像篩糠一樣,哈哈。我只回頭那麼一瞧啊,就瞧見一張無比英俊的臉。他的眉毛是那種劍眉,像石碌伯父那樣的,很是神氣呢。他的鼻樑高挺筆直,就像我梁師傅那樣,奧,不對,比梁師傅的還要好看些。他皮膚稍稍有些黝黑,大約是經常曬太陽的原因,不過看起來很健康。還有他的身材,魁梧高大,但是不笨拙,看起來有使不完的力氣。」說完,她的眼睛閃著喜悅的光,又稍稍帶了些羞澀的顏色。
魏夫人了解這個表情,這是少女首次動了情后特有的神色。女兒動情原本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可是魏夫人從雪鳶的描述中得知雪鳶所傾慕的這名男子是名錦衣衛。這大明的錦衣衛向來乾的是捉人逮捕的勾當,他們一門心思往上爬,為了陞官加爵,什麼事做不出來,又豈會惦念這兒女私情呢。因此她心中無比擔憂起來。
這時,雪鳶的眸子也暗了一暗,繼續說道:「後來我知道那位大人姓霍,是我二師兄的上司。還知道他已經有了意中人了。而且他那位紅粉生的胸大腰細腿長,兼具傾國傾城之色。我跟人家比,簡直被甩了好幾條街都不止呢。娘親,你說我是不是好慘,第一次動情,就很快以慘敗告終,哎。」
魏夫人聽到她說「以慘敗告終」,才算鬆了一口氣,於是安慰她道:「什麼人家的女兒竟能比我的鳶兒更加姿容秀麗,我倒也想見上一見,難不成是西施轉世?」
雪鳶聽母親這麼說,倒是也來了興緻,狡黠的望著母親,說道:「是不是西施轉世就不知道了。不過即便她真的是西施轉世,也沒法和我娘親的美貌相提並論。」
魏夫人聽了她這句「沒正經」的話,嗔怪道:「這孩子,又瞎說。」
其實雪鳶也不算瞎說,魏夫人的確生的甚為俊麗,雖則年紀稍稍長了些,但仍然是唇紅齒白,皮膚細膩如脂,兩彎柳葉罥煙眉,一雙脈脈含情目。雪鳶年幼時常常心想母親的美貌,這世間怕是無人能及了,除非是位女神仙。
雪鳶愣了回神,然後又嘆了口氣,說道:「哎,可惜,母親的美貌,我卻並未繼承到幾分,卻是一副小麻雀的形容。」
魏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說道:「這又是胡說,你年紀尚幼,哪裡能看出什麼形容不形容的。你呀,好比那枝頭的花骨朵,還需要些時間,等時節一到,自然就綻放出動人的光彩了,到那個時候,一定人人都羨慕你。」
雪鳶笑了笑回道:「娘親,我不要人人羨慕我,我只希望我心裡的人眼裡能有我,那便是極幸福的事了。對了,娘親,父親當年第一眼見你時是個什麼形容來著?」
魏夫人聽到她這麼問,手微微一顫,又故作鎮定的微笑下,回道:「傻孩子,老早以前的事了,我哪還會記得住。該吃晚飯了,咱們去準備準備吧。」
這算是把話岔開了。
其實那所謂「老早以前的事」,魏夫人如何能忘。過往的一樁樁,一幕幕,都彷彿還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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