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第十二章二
我去堆場轉了轉,一是看看碼頭的物流情況,二是避開洪玫。她的貨走不了,她肯定來找我。讓我吃驚的是,洪玫竟然沒有來找我。我在碼頭兜了一個半鐘頭,回來已經十二點了。接著吃了午飯,接著睡午覺,接著上班,到了下午三點多,洪玫還沒來,我就有些坐不住了。以前碰上這種事,洪玫早跳起來了,要不就是李達來電話。今天這是怎麼啦?洪玫沒跳,李達也沒來電話。後來來了個報關員,問我那票木方該怎麼處理。我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說的是洪玫的那票貨。我說,想知道怎麼處理呀?不妨告訴你,移交調查科立案偵查。報關員一聽嚇壞了,趕緊跑出去打電話。我想想有些生氣,洪玫仗著跟我關係特殊,還有李達在後面撐腰,居然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她的貨扣了,她居然敢不露面。那好吧,看誰沉得住氣。我知道洪玫現在不怎麼跑碼頭了,她養了兩個馬仔,專門跑碼頭。這就是說她發了財了,開始做老闆了。她把精力用在找客戶上了。可惜的是她的兩個馬仔不太醒目,經常出點紕露,洪玫要想放手不管碼頭的事還做不到。臨近下班的時候,洪玫終於來了,開了部全新的紅色寶馬。她在大門口停車的時候,我正站在櫃檯前簽保函。我從窗口看見她從車裡出來,手裡拎著一隻乳白色的小皮包。她按了一下遙控器,撩了撩額前的頭髮,走進了報關大廳。我裝做沒看見她,低頭簽保函。洪玫在報關大廳里站了幾分鐘,走了出去。我估計她是準備到辦公室去找我,故意賴在報關大廳。直到貨主全走光了,兄弟們也準備下班了。我才回到辦公室。洪玫果然站在門口,看見我就笑眯眯的。我不好再對她冷口冷麵,卻也不想給她笑臉。只淡淡地說,來了?進來坐吧。洪玫跟著我進了門,在靠門口的沙發上坐下,把手袋擱在膝蓋上。我給她倒了杯水,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看郵件。洪玫說,忙得很呀?我說,一般般。我的副手章雄才走了進來,看見洪玫坐在裡面,跟她打了個招呼,又走了出去。洪玫喝了幾口水,看見我不冷不熱的態度,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她說,大領導,總得給我們一條出路吧?我故意裝傻,說,什麼?洪玫說,你不是真要移交調查吧?我說,啊,你說你那票貨呀?不移交呀?那你幫我想個出路。洪玫嬉皮笑臉地說,好呀,那你就罰款放行吧,該交多少稅我照交。下不為例行不行?這臭婆娘精得很,她知道我不會移交調查科立案調查的,這件案還沒到那個程度,再說我也不好太不給李達面子。我原來還以為她要求我放她一馬,沒想到她竟然願意接受罰款,還願意補稅。這樣一來,她這單生意必虧無疑。做木方利潤不高,每個櫃大概能賺個一兩千塊錢,換匯再賺點匯差。靠的是個量。不過細水長流,一年下來也是筆十分可觀的收入。弟兄們在碼頭幹得辛辛苦苦的,一年到頭,還不如洪玫一天賺的錢多。讓她虧個幾單也無所謂。李達要是忌恨我就讓他忌恨吧,我得掌握個分寸。我對洪玫說,現在下班了,我也沒法給你辦手續,你明天再來一趟吧,打個報告來,我往上報。如果上面不批,我就只好移交調查了。洪玫說,行,謝謝。說完了她就盯著我看,我感覺她的目光十分刺眼,給她盯著的地方有種**辣的感覺。我說,又怎麼啦?洪玫說,沒怎麼,想請你吃餐飯。我說,你饒了我吧,我最怕人請吃飯。洪玫說,就我跟你兩人,吃餐便飯。我說,你還是別讓我犯錯誤吧。洪玫說,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我說,你想到哪兒了?上面有政策,我是單位的領導,得做表率。洪玫在辦公室耗了半個多小時,知道我不會陪她去吃飯,只好灰溜溜地走了。我聽見外面遙控器的聲音,心裡才鬆了口氣。在對待洪玫和馬羚的態度上,我本來應該一視同仁。問題是馬羚很會做人,她從來不在碼頭搞名堂,相反洪玫老是給弟兄們抓住把柄。儘管那只是些小問題,可也夠讓我頭痛的。我想最根本的原因應該是洪玫還沒做順,她的後台不夠硬,在碼頭不太吃得開,貨走得慢,價錢相對高一些,風險大一些,如果我是貨主,我也願意把貨給馬羚,除非馬羚不願意接單。幾千塊錢的利潤馬羚可能不放在眼裡。我終於把文件看完了,肚子也覺得有些餓,有些後悔沒接受洪玫的邀請,看來只好去找個路邊店隨便吃點了。我把電腦關了,脫下關服,從衣櫃里找了件恤衫。這件恤衫是前幾天馬羚幫我買的,她一共買了八件,給我留下了六件,剩下兩件說是給老楊。她居然敢買衣服送老楊,倒讓我吃了一驚。我想送給老楊的衣服,一定不會差,於是拿起來仔細研究,發現是名牌,標價嚇死人,一件三千六。我的天,我這麼多年穿的衣服加起來也不值三千六呀。也就是說我一下子拿了馬羚兩萬多塊錢的東西,要是讓人舉報了,我除了要丟官,可能還要判個有期。好在我跟馬羚關係不同一般,大家都覺得我拿她的東西是天經地義的事,不會有人去告發我。我把馬羚送我的名牌衣服穿上,拿了車鑰匙,鎖了門,走出了大樓。剛發動車,馬羚來電話了,她說,老大,沒飯吃了,你請我吃客家菜吧?這個女人真是得人愛。到了客家王,看見馬羚的車停在大門口。我把車靠過去,搖下車窗,鳴了下喇叭。馬羚把車窗搖下,探出半個腦袋,對我咧嘴一笑。馬羚一身黑衣服,渾身珠光寶氣的,戴了副墨鏡,像足了黑社會的大姐大。我一身白衣服,膀扎腰圓,就像她的打手。一路走過,大家都斜目而視。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落座后,馬羚把墨鏡摘下。跟著把罩衣脫了,露出珠圓玉潤的肩膀。她的皮膚真是滑如凝脂,那身肉嫩得像要出水,讓我目不斜視。馬羚說,別像沒見過女人似的,吃什麼?我故意大聲咽了口口水,說,什麼都不想吃,就想吃你。馬羚說,少貧嘴,你不說,我自己點了啊,待會兒別嫌不好吃。我說,我不吃,我等著晚上吃你。馬羚懶得睬我,叫小姐過來點菜。嘩啦啦一口氣點了八個菜。我說,你有病呀,吃得下嗎?馬羚說,讓你吃飽點,免得晚上騷擾我。客家王上菜就是快,幾分鐘后就開始上菜,一會兒擺了一大桌。馬羚說,喝點酒吧?我說,好哇,喝點酒來狀態。於是拿了支紅酒。服務員給我們滿上。我說,交杯吧?馬羚說,行,這要求不算高。於是喝交杯酒。喝了酒吃菜,待會兒又喝交杯酒。服務員一直站在一邊侍候,不知道是不是看不過眼,走了。不叫不進來。馬羚說,今天接了單大生意,把我開心死了,所以要找你來賀一賀。我說,有什麼生意能讓你這麼激動?馬羚說,告訴你吧,南方鋼材廠的鋼材全交給我進口了。我聽了也有些吃驚。南方鋼材廠每年進口幾十萬噸鋼材呢。每噸賺一百塊,就是幾千萬了。關鍵是打著南方鋼材廠的旗號,可以拿到進口鋼材的指標。我說,好,這是件大喜事,待會兒我們**慶祝慶祝。馬羚說,你真讓我失望,在學院時你不這樣呀?我說,在學院時你也不這樣呀?我說的是她見錢眼開,如今她除了認得錢,可能就只認得我了。吃完了買單,五百個大洋,把我嚇了一跳。我說,按老規矩辦吧。馬羚說,好在知根知底,不然的話,真要小瞧你。在學院的時候,我常跟馬羚共進晚餐。我那時很窮,她也不太富,每天都為買單的事發愁。後來我們定了個規矩,一百塊錢以上她買單,一百塊錢以下我買單。這樣一來,她盡揀便宜的東西吃,我盡揀貴的東西吃,有時實在沒有貴的東西點,我就死命吃,一定要吃滿一百個大洋,好讓她掏腰包。服務員上了水果,居然是山竹,每人兩個。我說,你的面子真大。拿起一個,掰開外皮,遞給馬羚。我喜歡吃客家菜,經常在這裡就餐,每次飯後送水果,全是些亂貨,蘋果給蟲咬過,西瓜是隔天的。馬羚說,我每次來都是送山竹啊,除非不合季節,我還以為這家酒店全是送山竹呢。這麼說來,是超值消費才送靚水果呀。吃完了山竹,馬羚說,我約了南方鋼材廠的老總何一標,你也去見個面吧?我說,你的客戶,我見她幹啥?馬羚說,人家想見你呢,跟我提過幾次,我知道你不太愛見人,推說你忙。我說,那好,這次也推說我忙吧。馬羚說,陪陪我嘛,他們可能要去唱歌,到時一大幫女人圍著他們,我勢單力孤的,你去嘛,給我壯壯膽。南方鋼材廠是納稅大戶,按道理應該是我去見人家,現在人家送上門來了,見見又有何妨?更何況可以賣馬羚一個大人情。我說,那就勉為其難吧,不過我有言在先,咱們十二點以前要回到家裡。馬羚說,行,十二點回家。接著說,那麼早回去幹什麼?我說,幹什麼?**呀。先回馬羚的公司,把我的車放下,坐馬羚的車去唱歌。何一標已經在時代訂了房間。我估計他在時代一定有相熟的小姐或媽咪。這些人有錢了就喜歡找女人玩,天天在歌廳桑拿裡面鬼混。那地方我不大愛去,我覺得那些地方特臟,儘管裡面有些女人看起來很乾凈,我還是不習慣跟她們在一起。到的時候已經十點鐘了,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門口停滿了車。馬羚在周圍兜了幾圈才找到一個車位。把車停好后,她就挽住我的胳膊,並肩往歌廳里走。她說這叫斷我的後路。免得那些小姐對我心懷不軌。我聽了就想笑。這丫頭就會傍著海關做生意,對人情世故也太不了解了。那些風月場中的女人才不會管跟她們泡的男人有沒有女人呢。何一標在東平也算是大名鼎鼎,是名副其實的鋼材大王。可我一直沒見過他。見了面,我就有些失望,這人真是其貌不揚。五短身材,方臉,還有些禿頂。穿著也很不講究,一件普通的襯衣,領口有些黑,袖口還磨花了,皺巴巴的,也不知道燙一燙。我穿的衣服儘管也很普通,可是很乾凈整潔,這是馬羚喜歡我的原因。後來我跟馬羚說,這人大把的錢,也不買件好點的衣服穿。馬羚說,穿什麼都一樣,倒不如省點錢泡女人。聽了這句話,我就對馬羚刮目相看。馬羚把我介紹給何一標。何一標趕緊站了起來,跟我握手,說,久仰,久仰。這丫挺的竟然一口京腔,倒讓我吃了一驚。我說,你是北京人啦?何一標說,不是,是山東的,在北京上的大學,聽說江主任是北大中文的,我是清華自動化的。我說,哇,沒想到咱們還有些源淵。何一標說,說起來很慚愧,提起出身,沒人敢相信我。馬羚聽了偷偷樂,她笑著說,也沒人相信你是大老闆吧?何一標說,是呀,清華八十五周年校慶,我捐了一百萬,校長接見我,把我的秘書請上了台。我說,你還出了這麼大個風頭呀,北大九十五周年校慶,我回去湊熱鬧,狗日的門衛不讓我進去。何一標聽了呵呵直笑,他說,北大在走下坡路呀。服務員拿了酒杯,給我和馬羚倒酒。何一標已經來了半小時,跟他兩個同事喝了半打啤酒。媽咪進來了,穿了身黑色的西裝套裙,有幾分姿色。她看了我一眼,說,大哥好。走過來坐在何一標身邊,把手放在他大腿上。何一標突然對我說,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泡歌廳嗎?因為小姐只認錢不認人。媽咪在何一標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別一棍子打死一大片哪,有好有壞嘛,也有認錢也認人的,譬如說我吧,見了一回就認得,這位大哥下次來,我一定認得。這女人不光長得靚,還伶牙利齒,一定很討何一標喜歡。何一標在媽咪肚子上拍了一巴掌,說,去,幫大哥找幾個靚女過來。媽咪說,好呀,大哥等著啊。一轉眼功夫,媽咪進來了,後面跟著六七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在門口一字排開,眨巴眨巴兩隻美麗的眼睛,盯著裡面的男人看。我給面前那個女人看得有些不自大,扭頭看著馬羚。馬羚笑眯眯地說,挑一個吧?我說好呀,你幫我挑。馬羚就指著那個死盯著我的女孩說,你過來,坐這位大哥身邊。那女孩真的走過來了,挨著我坐下。我說,不好意思,她鬧著玩的。那女孩紅著臉說,沒關係。起身走到門口。我覺得那女孩有些像周怡,不過比周怡漂亮得多。周怡紅臉時也是那副表情。何一標和他的兩個同事開始挑小姐,何一標挑了個又高又大塊頭的,那女孩坐在他身邊,比他高半個頭。他的兩個同事挑了兩個身材豐滿的,其中一個波很大,她走過去的時候,胸部直顫動。小姐幫我們點歌。我們喝酒。一會兒小姐喝酒,我們唱歌。喝酒的時候,大家玩色盅。開始四個人玩,後來八個人玩。我也學著搖色盅,馬羚在一邊指導我。也不知是不是大家讓著我,居然贏多輸少。正玩著,媽咪進來了,帶著那個長得像周怡的小姐。我一看,臉有些紅,心還跟著往上跳了幾跳。媽咪說,大哥,這是我小妹,她沒地方去,讓她在這兒坐一下吧?何一標說,我兄弟可是個純潔輕年,你別讓你的壞女孩污染了他。媽咪說,我妹妹也很純潔的。那女孩說,大哥你要是不介意,我給你們倒倒酒吧。她說著就把酒瓶拿起來,給大家倒酒。倒完了酒,她就在對面的小圓凳上坐下,看大家玩色盅。媽咪說,大哥你真好,我去一下,回頭來陪你喝酒。我說,走吧走吧。趁馬羚上廁所,我小聲問那女孩叫什麼名字。她說叫張寧。再問她哪兒人,說是貴州的,我一聽就有些喜歡。我認識幾個貴州女孩,都特別好。張寧跟我聊了兩句,趁機往我身邊擠,要跟我玩色盅。我不好推辭,就跟她玩起來了。對賭一類的東西,我全不會,根本不是張寧的對手,玩了五次,輸了四回。一會兒就把一支啤酒喝下了肚。張寧看老是我喝酒,不好意思,每次都陪我喝。我喝多少她喝多少。等馬羚回來,我已經喝下了兩支啤酒。何一標說,大家一起玩吧?於是九個人一起玩色盅。所謂玩色盅,實際上就是比喝酒,當然有人喝得多,有人喝得少。一開始大家還老老實實地喝,後來都不喝了,讓小姐喝。我跟馬羚也不喝,讓張寧喝。結果把張寧灌醉了。喝了一輪酒,大家開始唱歌跳舞。馬羚也一展歌喉,還逼著我跟她唱了曲"心雨"。有個小姐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趴在那個男人腿上,我偶爾看了一眼,那男人已經把手插進了她衣服里。女人不時哼兩聲,然後動動身子。玩到十二點,我對馬羚說,該走了吧?馬羚點點頭,對何一標說,何老闆,你們慢慢玩,我們先走一步。何一標說,我們也走了。在他的小姐屁股上拍了一掌,叫她去找媽咪買單。那小姐故意**了一聲,走出去找媽咪。一會兒媽咪來了,誇張地說,大哥,這麼快走了?多玩一會兒嘛。何一標說,玩你娘個頭,快點買單。媽咪說,買哪買哪。舉起對講機通知人來買單。馬羚拿錢出來發小費。何一標說,不用了,還有下半場呢。馬羚笑了笑,對我說,你也有下半場?我傻笑著說,這得看你了。何一標聽了哈哈直笑。馬羚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先走一步。我跟馬羚先出了歌廳,等我們把車開出來,看見何一標他們一人拖著一個小姐正向門口走來。我對馬羚說,咱們也別浪費時間吧?馬羚說,行,上你的床還是上我的床?這女人變得越來越壞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