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煙霧繚繞(「很美!」)
夜已經很深了,紫金宮的上空仍舊沉浸在一片絲竹聲樂聲之中,清冷的遠月高高的掛在空中,散發出一種慘淡凄迷的光輝。京城雖然從不實行宵禁,但是過了落花街就是皇城的範圍,戒備森嚴,一片死寂,尤其是這個時辰,基本上少有人行走,而這個時候還能在此處走動的自然不是什麼普通人。
一百多人的騎兵,前方后窄布成梭陣形,寂靜的長街上只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在這樣夜深人靜的夜裡,越發顯得清脆。鐵甲森寒,行了半柱香的時間卻沒有進入皇宮的主道,而是折入靠城牆的巡道,沿城牆而行。
行走在中央的騎兵眾多,兩翼衛兵都手拿高盾,前後分別有兩盞燈籠照明,隊伍中央則完全沒入黑暗,讓人無法看的真切,但是一看這樣的布置就知中心必定護衛著重要人物。
前排的前鋒將們均手持利器,戰刀長矛遁甲齊備,即刻攻又可守。
左右兩側各有二十人的騎兵,像是兩堵牆一般護衛著隊伍的中央,人人手持戰刀,向著外側,穿著厚重的盔甲,盔甲閃動著銀白的光芒,一看就是以西域重甲所鑄,即使有人在高牆或道旁偷襲放箭,只要不以重型弓弩,就無所畏懼。
這樣嚴密的防範,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滴水不漏。自從葉氏葉良辰神秘死去之後,惜命的京城貴族們立時人人自危,陷入了一輪惶恐之中。
寒風凌厲,地面上積雪翻飛,更見肅殺森嚴之氣。
「公子。」一名家奴策馬上前,對著馬上的男子沉聲說道:「再往前走就是宮門北側,我們悄悄的進去,不會被家主發現。蘇公公已經在宮門前等著我們了,只要將摺子遞上去,冀北王和那個丫頭一個也跑不了。」
張氏張節冷冷的點了點頭,目光好似兇狠的狼,殘忍且嗜血,嘴角弧度堅硬,陰鬱且梟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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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層雲堆積,星月無光。
黑暗中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服,雙眼微微半眯,站在高高的宮牆之上,一陣冷風吹來,掃過他修長的身體,越發顯得孤傲凌厲,卓爾不群。
三十名黑衣手下圍立兩側,或蹲或伏的隱藏在層層陰影之中,靜候時機的到來。
突然,宮殿方向樂聲大震,隱隱有擂鼓和編鐘長鳴聲。男人知道,時機已到,樂師們開始為他們的行動做掩護,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一聲尖嘯陡然劃破了長夜的寧靜,驚亂了那些有規律前行的馬蹄。
大齊兵將們頓時大駭,慌亂的仰起頭來向黑洞洞的兩側望去。
就在此時,嗖嗖聲呼嘯而起,高牆之上三十架弩箭齊發,箭芒閃爍,嗜人心肺,取馬不取人。
戰馬的慘嘶聲起,奮力揚蹄,馬上士兵紛紛墮馬,哎呦慘叫聲不絕於耳。張節被眾人護在中央,驚怒交加,怒聲喝道:「來者何人?」
黑暗中的女子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金色弓弩,嗖的一聲離弦而去。然而箭矢還沒到達,他的身形已如豹子般閃電躍下高牆,天兵降世般落下幾尺,隨後甩出手中鉤鎖,凌空飛躍,轉瞬間穩穩的落在地上。
「唰」的一聲悶響,女人手中的長劍一下狠狠的插在對面士兵的鎧甲之中,另一名士兵舉刀衝上前,誰知剛走了一步,金色箭矢先發后至,已狠狠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慘叫聲立時響徹整條落花長街!
緊隨其後,隱藏在高牆之上的死神們紛紛躍下,悍然舉刀殺至。
張節的隨從這時候已倒下了大半,戰馬慘叫哀鳴,馬蹄亂揚,好多人被弩箭射傷,摔在地上,卻被戰馬一腳踩死,隊伍早已亂了陣形,一百多人的護衛團立時潰不成軍。
「張氏奸賊!陷害忠良,排除異己,竊國惡梟,我今日替天行道,來取你性命!受死吧!」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張節知道皇城的禁軍們定是聽到了聲音已經趕來,頓時心神大定,悍勇暴喝:「賤女人,有本事就儘管來吧!」
就在這時,突然一隻大網從天灑下,兜頭就將張節緊緊纏繞,四名黑衣武士利落的交換位置,將巨網收緊,隨即猛然拋出鉤鎖,躍上高牆,悍然離去。
一聲輕嘯頓時傳出,黑衣武士們受到了召喚,儘管佔了絕對上風,卻仍舊毫不戀戰的退了開去,零散的刀劍被拋下,兩名黑衣人舉著兩隻木桶,將裡面的液體嘩嘩倒出,然後丟下一隻火把,再也不看一眼,幾個飛躍,就消失在重重樓宇之間,向著外城而去,只是剎那間的功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整個行動,不出一柱香的時間,一切轉瞬歸於寧靜,而紫金宮的方向巨大的聲樂猶自沒有停歇,仍舊處在一片歌舞昇平之中。
高效率的攻擊和爆炸般的手段之後,留給皇城禁軍的只是一片火海和血泊中掙扎呻吟的張家軍。
皇城的禁衛軍統領路將軍面色驚慌,急忙說道:「張大公子被擄走了,快!快去通報各位長老!其他人跟我去外城追擊兇手!」
就在皇城禁軍們風風火火的去外城追擊刺客的時候,一隊黑衣人馬卻毫無顧慮的奔進了皇城,官道旁的松柏林里,十多名青衣侍衛正靜靜的護衛在一輛馬車旁邊,幾人迅速奔至,將被巨網網住的張節一把狠狠的扔在地上。
「你們……」
「嘭」的一聲悶響,張節剛要開口,就被一人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嘴上。滿口牙齒登時碎裂,張節悶哼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兩名青衣侍衛迅速上前,將張節緊緊綁了起來,封住手腳嘴巴,然後拉開馬車的下層,竟然將他裝在平時盛放炭火的夾層之中。
為首的黑衣男子上了馬車,脫下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露出裡面的一襲白衣,拉下蒙面,面容清俊,雙眼銳利如星。
「王爺,」換好衣服的黑衣人也穿了一身青色的侍衛服,恭敬的抱著一個火盆,說道:「烤烤手,暖暖身子吧。」
華冀申淡淡點了點頭,將火盆接過,帘子放下,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衣,扔了進去,然後伸出手,對著外面的人輕輕一揮,馬車隨即就上了官道,向著禁宮方向緩緩而去。
劇烈的馬蹄頓時在身後響起,一名護衛立時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什麼人?深夜在宮裡跑馬,不想活了嗎?」
那人一愣,看清楚來人之後,頓時介面說道:「原來是冀北王,張公子在紫薇道遇襲,屬下奉命要趕往皇宮稟告陛下。」
「遇襲?」馬車的帘子被一把掀開,華冀申眉頭輕蹙:「可抓到兇手,張公子現在何處,可受傷?」
「回稟冀北王,兇手潛逃,已經向著外城逃跑,路將軍帶人去追了,張公子被人擄走,至今生死不知。」
華冀申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你快去通報。」
「是。」
戰馬隨即呼嘯而去,華冀申回到馬車裡,對著外面沉聲說道:「繼續走,去長老會。」
剛一下車,就見徐振國帶著其他三位長老以及幾名官員行色匆匆的從長老會中走了出來,上馬之後極速向宮外馳去。
華冀申披著一身白色大裘,面容俊朗無匹,目送著四位長老眾人離去,才緩緩踏進了長老會。
齊皇已經退席,只剩下因為張節被人擄走而神志恍惚的張飛在主持大局。穿著綵衣的宮女穿梭其間,為眾人布菜,巨大的皇家樂師團圍繞在大殿一側,絲竹聲悠揚蹁躚,綿綿如春水,一聽就知是在投誰所好。
亭太子一身深紫蟠龍錦袍,和四周眾人談笑風生,杯來即干,毫不含糊,還不時的伸出手去逗弄跳舞的舞姬,一派名士風流,若不是臉上的風景實在太過壯觀,想必也是一幅風流浪蕩的瀟洒之舉。
宴會上氣氛熱絡,百官都喝的差不多了,情緒高漲,笑聲不斷,一片觥籌交錯之景。
華冀申悄無聲息的入席,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林初誾那鼻青臉腫的面孔,嘴角一牽,舉起酒杯,搖頭輕笑。
「你怎麼才來?」
葉雨一身彩蝶嫩粉對偘衫,下著金紫色長裙,滿頭珠翠,眉心嫣紅,臉頰乳粉,櫻桃小口,珠玉滔滔,翡翠光華,別樣的光艷照人。
華冀申抬起頭來,看著款款走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略略彎起嘴角,淡淡的說道:「小睡了一會。」
「我還以為你又不來了呢,」葉雨眼神如水,瞥向坐在上首的亭太子林初誾,嘟著嘴說道:「那個傢伙剛剛問人家的閨名,真是不知禮數。」
華冀申洒然一笑,仰頭飲酒,並未答話。
葉雨痴痴的仰頭看著他,絲毫不介意他對自己的不理不睬,過了許久,突然反應過來,小臉一紅,扯著自己的衣服問道:「你看,這是新域剛剛進貢的彩蠶絲,好看嗎?」
華冀申微微一愣,卻想起了,有一個女子眼神明亮,急切的叫他的名字,然後略顯慌亂的說:路上小心。
華冀申的表情頓時溫柔了起來,由衷的嘆:「很美。」
葉雨以為說的是自己,頓時開心了起來,美滋滋的坐在一旁,不住的為華冀申夾菜倒酒。
不斷有士兵悄悄從側門進來向張飛稟報,張飛面色發青,越發難看,四周的官員們都謹慎的注意到了,漸漸收斂,宴席上聲勢減弱,卻只有亭太子仍舊醉醺醺的拉著張飛的衣袖,不住的說話,晃晃悠悠間幾乎將手中的酒都灑在張飛的身上。
直到二更方才散席,亭太子醉的一塌糊塗,竟然趴在几子上就睡著了,將飯菜沾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