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血(九)
來寧。我不顧一切,血腥的氣味浸染了我。我看見十七年前,櫻花盛開的季節,一把匕首劃破了美麗,血花在空中飛濺,在手執匕首的人那裡,女人和匕首又有什麼區別,媽媽流著眼淚央求他,只要他留下來,她將放棄對他的起訴。是不是媽媽年輕的時候也用兩隻手提著裙擺。她一生只接觸過我爸爸一個男人,可是他傷害了她,他拋去媽媽的愛情猶如抹去玻璃上的灰塵,媽媽說警察去抓爸爸的那天,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婚禮正在鋪天蓋地舉行,這紅色,那紅色,滿眼的紅色。他剛好抓住那女人的手。掌心裡是一枚鑽戒。媽媽說,愛到最後就是仇恨,就是要把對方摧毀。她要他們分離,他要他們遠隔千里萬里。媽媽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她愛我的爸爸,所以她才會把我生下來。媽媽說我長大了會像他一樣漂亮。我知道媽媽沒有倒下是因為有我這最後一道防線和支撐,我不想讓她崩潰,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可是,老班把我逼到絕路上了,我臉色蒼白地告訴她,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那一瞬間,我咬破了嘴唇,血液的甜腥使我變得勇敢,我再次拔出匕首,閃著涼光的刀鋒在我眼睛里恍惚。老班說,你要幹什麼?我說,老師,你再逼我,我只能死給你看了。老班喘了一口氣說,去死,去死吧。我將刀鋒轉向自己的身體,那一刻,世界和我一起搖晃起來,我感覺自己在飛,在墜落,滿眼是春天的櫻花,它們開得血紅。老班說,跑這裡來嚇唬人,你倒是死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你這種人還在學校呆著幹什麼?!鈍重的刀鋒刺入了我的身體,身體像是被敲破一個洞,疼痛使我的牙齒戰戰兢兢,鮮血濺出來,那是舞蹈的旋律和節奏,幾個男老師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目瞪口呆,他們衝下來的時候,那把匕首已經插在我的身體上了。我想罵人,可是我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也沒有開口。老班說,快把他給我拖出來,你們都看見了,是他自己要死的,與我沒關係,要死到外面去死。他們把我從辦公室里拉出來,我看見老班又在拔電話,我拚命掙扎著用最後的力氣踹開門,我大叫大嚷,你敢給我媽掛電話,我宰了你全家!那些日子,米格和朵拉開始四處奔波。我沒有錢去醫院,只是在急診室簡單的處理一下,然後開始躺在那張溫暖的床上等待著遙遙無期的康復。米格削瘦得彷彿只剩下了一個骨頭架子。嘴巴上毛茸茸的鬍鬚在生長,我說米格,你長大了。他給朵拉倒了一杯熱水,回頭笑笑,沒說話。朵拉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杯熱水,她貪婪地渴望溫暖,我想起十七歲的冬天,那個讓我一生難忘的夜晚,我打開朵拉,我的手滑向她的臉龐的時候,她哭了。年輕的鮮血從朵拉的身體里湧出來。那麼黑的夜裡,我默默不語,朵拉抱緊我的身體小聲地叫著,來寧,來寧,來寧。一直到我昏睡在這無涯的黑夜,需要彼此溫暖的黑夜。朵拉還在我的耳邊喊著我的名字,她說,我好怕。我也怕,朵拉。我也怕,朵拉,真的我好怕,我們都幹了什麼?可是這些話我不能說。我只能把自己的不安藏到沉默里,黑暗裡,朵拉,我看見了你漆黑而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