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死成
盛夏,烈日驕陽,整個城市被肆虐地炙烤著。此時正當正午時分,路上行人稀疏,期間有那麼一個人極為扎眼,他用風衣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只有頭部暴露在外,看上去極為年輕的一張臉。
他的步子有些虛浮,走急了忽地往前一個跟倉,眼見身體就要倒地,卻又搖搖晃晃著穩住,隨著身子的前傾,他微微仰起頭,似是不堪烈日的直射,輕輕抬起右手,遮住了光線。即便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似是已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深深地喘息著,汗水從他蒼白的臉頰上流進了他的高領衫里。如此熱的天氣,還穿著高領衫,偶爾經過的路人投來莫名的目光,他無暇回顧,蹣跚著在路邊綠化帶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坐在長椅上的路小旭,用手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雙好看細長的眼睛半眯著,似是想著什麼。這樣坐了幾分鐘后,他又站了起來,向不遠處的民心河走去。
明明幾步之遙,卻似踏過萬水千山終於到了盡頭,路小旭站在民心河邊,四處環顧了一下。或許因為熱的緣故,四周幾乎無人,唯有一棵看上年代久遠的老樹下面,靠著一個女人。因為女人身子一顫一顫的,像是在哭一樣,所以路小旭多看了兩眼。女人的身材高挑,大腿以上脖子以下的地方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色雪紡裙。雖然是白色的,但是已經非常髒了,看上去像是在地上摸爬滾打過一般。女人側著臉,能看到的部位本該白的地方卻變成了暗紅,而且也很難在她身上找到別的什麼諸如常人的皮膚顏色。皮膚如此不同常人,這讓路小旭感覺這個女人一定生了什麼病。
不過,女人此刻卻是倚靠著老樹哭泣,她哭的聲音很小,明顯地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路小旭不知不覺間被女人的舉動所吸引,下意識地挪動雙腳,當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居然已經站到了樹下。也許是聽到身後輕微的聲響,女人修長的雙腿慢慢移動,緩緩地轉過身。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路小旭幾乎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世間竟有如此模樣的女人,清麗出塵,美得不似真人。
女孩微微抬頭,好美的一雙眼睛!被淚水洗滌過的眼眸,帶著溫軟的濕潤,卷翹的睫毛一翕一合間收攏了細細碎碎的秘密,好似一朵待放的花,在將開未開之時,都有著同樣的姿態。路小旭之前注意到女人在哭泣的時候,胸前一抖一抖的,擁有如此容顏的女人,卻還有著傲人的身材,真是不知道要羨慕死多少女生。
作為一心求死者,路小旭感謝上天,在他即將告別人世時還讓他看到如此美秒的畫面。作為一名醫生,路小旭從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發現,女孩患有某種皮膚病,而且是非常嚴重的那種。女孩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臉后,沒有了接下去的動作。
可恰恰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讓路小旭了解到女孩的心思,她不怕別人看到她皮膚上的病患,但她不想別人看她這張臉。難道因為皮膚顏色的關係,她羞於見人嗎?或者,她對自己現在的容貌感到自卑?不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吧?路小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人呢。
路小旭不禁感嘆,真是世間所有的幸福都是相同的,而不幸卻各有各的不同。也許以後這張傾世容顏也將被病毒所侵蝕。反正等下自己就要死了,路小旭看到女孩穿著單薄,想要脫下身上的風衣披在女孩身上。可是他仔細一想,這麼熱的天,還是決定算了,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向河邊走去。
他來到民心河的岸邊,仰頭看天,思緒飄搖。如果活著是種痛苦,那麼死亡就是解脫。
路小旭在半個月前患上一種怪病,被多數名醫診治,最後定為絕症。禍不單行,就連最疼愛自己的爺爺前幾天也離開了人世,在自己最煎熬的時候,心愛的女朋友又劈腿有錢人,活著這兩個字,現在對於他來講,著實是太過艱難了。甚至艱難到,讓他想要把這兩個字拋棄掉,決心早死早投胎。反正他這個兒子對於常年做無國界醫生的父母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不如就這樣死了,爭取下輩子有個美好點的人生。或者是什麼生的。
路小旭抬頭望了望天,正午的烈日仍然在持續炙烤著大地,不過就算穿的很厚,他也感覺不到炎熱,因為他此刻的心,如同在寒冬時墜入到冰水當中一般。他朝四周環顧了一下,確定沒有行人和車輛以後,他深呼吸了一下,嘴裡大喊了一聲,「路小旭,來生你一定要有個好運氣」。隨即一躍而起,跳進了民心河裡。
隨著撲通一聲悶響,他整個人都墜入進民心河的河水之中。他能夠明顯地感受到自己正在不斷地下沉,一開始他還能夠閉氣不需要呼吸,但是很快,他便按照自己的意願,也是因為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成功的溺水了。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河水給充斥了,死亡應該很快就會降臨到他的身上。他苦笑了一下,閉上雙眼,似乎有幾滴眼淚奪眶而出,但是瞬間就融入到河水當中了。
他想到了很多人,出國留學的表姐,好朋友楊柳樹和傅沉書,遠在中東已經多年未見的父母,他們一直在做無國界醫生這樣偉大的事情,而自己卻只是一個在皮膚科無所作為的小醫生。為人又軟弱沒有自信,根本就成為不了一個能讓父母值得驕傲的孩子。路小旭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那張臉,是最疼愛他的爺爺的臉。也許,他馬上就能夠在另一個世界見到爺爺了吧……
當路小旭從長久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時,他感到腦後劇痛,像是被什麼砸過一樣。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周圍的環境讓他不禁有點懵了,因為他居然沒有在民心河裡!
放眼望去,華麗的燈線,將金色的牆紙輝映得異常奢華。寬大的落地窗在質地高檔的窗紗的遮掩下若隱若現。可以隱約看到窗外的景象,花枝暖陽,格外養眼。雖然房間開著燈,但應該是白天。
路小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風衣不在,卻是被套上了一件寬鬆的病服,看樣子自己現在是呆在醫院裡面。不過這可是一間很大的單人病房,目測就是住一天要上千塊錢的那種奢華套間。他工作的市三院,只有幾間這樣的病房,基本都是有錢人生病的時候才會住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