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會
五爺走了,整個村子處在巨大的恐慌之中。這是一種來自心底里的慌亂,以前五爺在的時候,大家倒也沒怎麼覺得一個人可以對大家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可如今,當五爺真真正正的離開大家了之後,這種恐慌卻是在大家心中蔓延開來。說句不好聽的,國家領導人換屆都沒有五爺走了對我們造成的影響之大,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
整個村子都沉浸在悲傷的氣氛之中,男女老少,皆是披麻戴孝。
五爺沒有親人,自打我記事開始,五爺就是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住在村西頭的角落裡。我根本沒辦法接受五爺走了的事實,因為五爺走的頭一天,還來我家串門了,那爽朗的笑聲至今還在我耳邊縈繞不覺。
五爺的靈堂擺在他的屋子裡,一口黑漆棺木是大傢伙集資去鎮子上買來的。為了買這口棺材,我爸帶著十來個叔叔伯伯走路去縣城抬回來的!
十幾里的山路,抬著棺材回來,把棺材鋪的老闆都震驚了。
葬禮是村中幾個老人主持的,村子里的老老少少挨個過來給五爺上香磕頭。葬禮很簡陋,卻很莊嚴肅穆。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悲傷,彷彿根本沒辦法接受五爺走了的事實。
葬禮上發生了一件讓大家都很無語的事情,在寫牌位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居然沒有人知道五爺叫什麼名字。
最後無奈之下,幾個老人商議了一番,這才決定,就叫五爺吧。
葬禮持續了三天,最後,才在大家的哭聲中入土為安。
五爺的墓地很奇怪,竟然是埋在他的院子當中。這不是大家胡來,而是五爺自己給自己找的墓地。
這是大家在整理五爺遺物的時候發現的,五爺的遺囑裝在一個牛皮信封里,放在他的枕頭下邊。
和遺囑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本書和一塊玉佩,玉佩上面雕刻著一個「釒」字,也不知是幹啥用的。
那本書是古代那種用線穿起來的書,一看就很有年頭了。上面有很多字跡都已經很模糊,還有很多字我人都不認識,書整體泛黃,書皮上寫著四個纂字《鑒陽全書》。
遺囑很簡單,原文如下:
「首先,我在這先給大家說聲對不起,不能在庇護這裡了。壓在大家頭上的枷鎖,我實力有限,沒辦法解開,對此,我很抱歉,希望你們不要怪我這個糟老頭子。哎…萬事都講個因果,大家也不要恐慌,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會有人替我解決大家的麻煩的,耐心等待吧,我有種預感,那一天,不會很遠。我死之後,大家也不要難過,就把我埋在我的院子里吧,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有感情了,捨不得啊…我也沒啥東西,就那兩件破玩意兒,想必你們也看見了,嗯,就送給陳秋吧,你們也別多想,只就當那小傢伙跟我有緣吧,夜裡起來撒泡尿,還能撿個貪吃的小傢伙,你們說是不是很有緣!哈哈!」
五爺的遺言是村裡年齡最大的老人當眾宣讀的,在那低沉沙啞的嗓音下,彷彿五爺又活生生出現在大家面前了一般,讓人忍不住眼淚直流又忍不住想笑。特別是最後一句,百十號人齊刷刷盯著我看的時候,讓我一張臉紅到了耳朵根,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當一塊玉佩和一本古書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還沒能從那尷尬的氣氛中緩和過來。我捧著這兩樣東西,心裡沉甸甸的,不由得想起那個整日笑眯眯的老頭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給我,但是五爺的話擺在那,我也不能拒絕。
五爺的葬禮過去第三天之後,村子里召開全體大會,無論男女老少,全部參加。
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參加村子里的會議,隨著我爸媽早早的來到了會議地點,也就是村口的空地上。
慢慢的,來的人越來越多,直到最後,所有人都來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連平日里的寒暄都很少出現,每個人都眉頭緊皺,讓我感覺心裡十分壓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緊緊的靠在我媽懷裡。
村口處有一塊空地,空地上種著一棵巨大的老槐樹,槐樹下坐著一個老人。這人我不陌生,是主持五爺葬禮的那個人,是我爺爺的堂叔,我管他叫太爺爺。大家很自覺的圍著老槐樹形成一個半圓,太爺爺拄著拐棍,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咳了咳,示意大家安靜,這才緩緩的說道:
「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兩件事想跟大家說說。」
太爺爺緩了緩神,渾濁的眼中漏出一抹哀傷,繼續說道:「老頭子我,今年九十三了,和我同輩的人,都走了。
現如今,五爺也走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有些事,我得跟大家說說,有些規矩,也得跟大家講講。萬一哪天,老頭子我兩腿一蹬,找五爺喝酒去了,怕是想說,也說不了了。」
太爺爺話音剛落,一抹悲傷的氣息在人群里蔓延開來。沒有人講話,那些大人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有些人甚至開始偷偷抹淚。
我很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想問我爸,卻發現我爸臉色也很難看,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這是為什麼的時候,太爺爺的聲音又傳來了。
「五爺走了,咱們這個村子里的庇護神沒有了,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了。以後若是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準再進那座山!」
說著,太爺爺目光緩緩的看向我,我尷尬的撓撓頭,低下了腦袋。
「若是非要進山,便按照五爺留下來的規矩辦。這規矩想必大部分人都知道,可小傢伙們,卻是不懂,今天,我就再講一遍!」
「咳咳」,太爺爺清了清嗓子,休息了一下,繼續說道:「進山之前,焚香禱告,祈求山神老爺庇護。以煙霧顏色為以准,煙霧青灰則可進,暗黃則不可進,待改日再試。」
「進山之前,去自家米缸抓一把米,只可抓一次,抓多少算多少,不可抓第二次。從進山開始,二十步丟一顆米。米丟完之際,萬不可再進一步,哪怕前面有座金山擺在眼前,也不能再進一步,否則,就永遠也別想出來了。」
「還有,必須是午時進酉時出,其他時辰,千萬不要進去,聽明白了沒有?」
太爺爺說了這麼一通,讓我一陣發懵。我沒想到進個山還需要這麼多規矩,更沒想到以前我爸每次進山之前磨磨唧唧做的那些事,都是五爺留下來的規矩。
見到太爺爺又朝我看過了,我忙不迭的大聲吆喝道:「聽明白了!」
太爺爺這才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嘆了口氣,苦澀說道:
「第二件事,想必大家也猜到了。沒錯。就是我們每個人頭上的枷鎖,五爺的遺言你們也都知道了,連他都束手無策,我們…只能繼續等下去了。」
太爺爺的話說完,場中陷入了一陣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我能感覺到,每個人都很失落,甚至在好幾個年輕人臉上,都浮現出一股絕望。
我很是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這幅表情。還有,那個枷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太爺爺重重的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好了,大家也別這幅表情了,事情還沒嚴重到那一步。五爺也說了,會有那麼一天的,懸在我們頭上的拿把刀,遲早會有人拿開的。大家還是耐心的等待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太爺爺的聲音充滿了苦澀,也許連他也知道,五爺的話,怕也只是為了安慰大家罷了。連五爺都做不到的事,還有誰做得到?
「我們…真的要窩在這裡一輩子嗎?」
人群中,不知是誰輕輕的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像是大家默認了一般。
「不行!我不願意!五爺都走了,還有誰能管我們!我不,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又有一人突然開口,狀若風顛。我循聲望去,卻是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我堂哥!
我堂哥今年二十四歲,上完小學就沒讀書了,一直在家和叔叔嬸嬸種地為生,至今也沒娶媳婦兒。
說來也怪,村子里很多像堂哥一樣的年輕人,二十好幾了也不出門打工,一個個都窩在這窮山溝里種地,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曾經我也曾問過我堂哥這個問題,不過他卻並未回答我,而是目光深沉的看著我,苦澀的笑著搖搖頭。
不知為何,看到堂哥這幅模樣,我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恐懼感。
堂哥瘋了一樣的大吼大叫,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皆是目光深邃的看著那個哭的像個孩子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