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那個心狠手辣的帝王(二)

28.那個心狠手辣的帝王(二)

「免禮吧。」

「謝皇上。」

洛行知立起身來,開始打量面前這位年輕皇帝。姬封今年22,比原主小了足足七歲,但是因為自小在戰場磨礪的緣故,身形方面十分高大,只是簡單往人面前一站,就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此時,姬封望著桐靈離開的方向,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看來國師跟這小宮女緣分不淺,不知聊的可還投機?」

「不過是偶然撞見,提點兩句,談不上什麼投機不投機。」

「那便好,朕可不希望朕的後宮傳出什麼不該有的話,國師向來嚴於律己,不要讓朕失望才好。」

洛行知心裡一凜,恭敬的回答。

「微臣明白。」

姬封這才收回目光,改而打量起洛行知來,除了臉色蒼白點,他看不出洛行知還有什麼問題,再想起洛行知之前吐血倒地的模樣,不由帶上幾分嘲弄。

「國師不愧是受上蒼庇佑的人,上午才「傷重暈倒」,下午就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外面行走。」

「承蒙皇上關心,微臣確實好多了。」

「既然如此,明日的早朝想必國師不會缺席了。」

「臣遵旨。」

「那便好。」

見姬封沒有要說的了,洛行知行了一禮。

「臣告退。」

「不急,此處風景正好,國師不妨留下來陪朕走一會兒。」

「臣遵旨。」

姬封瞥了洛行知一眼,唇角含笑率先朝前走了,洛行知隨即跟上他,不多不少,正好保持在一步開外的距離上。

洛行知本來只是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先是撞上了冒失的桐靈,後來又遇到了來者不善的姬封,這會兒整個人都不好了。

偏偏姬封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前面大步走著,洛行知為了跟上他不得不加快腳步,後背的傷口被拉扯著細密的疼起來,洛行知的臉色更白了,拽緊的手心裡出了一層汗。

姬封看見了洛行知的模樣,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國師一言不發的模樣,莫不是不願意陪朕賞景?」

「臣之榮幸,怎會不願。」

「早就聽聞國師見多識廣,不妨給朕說些趣事,也好打發這閑散的時間。」

「是」

洛行知沉吟片刻,從腦中翻出幾個鄉野傳聞給姬封說起來。

明明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洛行知面上卻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經歷了這麼多世界,說起故事來繪聲繪色,說到後面,連姬封都被吸引了,追問了幾句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事。

洛行知隨手拂落肩上的落葉,淡淡的回到。

「本是傳聞,早已無處考證,皇上信則有,不信則無。」

「好一個『信則有,不信則無。』朕若不信,國師是不是就犯了欺君之罪?」

洛行知不緊不慢躬身一拜。

「為博君一笑,臣萬死不辭。」

沒想到洛行知會一本正經說出這樣的話,姬封愣了一下,心情複雜,但他這想法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壓下了。

「既然國師為了朕連死都不怕,不妨就從這湖邊跳下去,沒準朕會高興。」

洛行知看了一眼冒著寒氣的湖面,沒有動作。

「怎麼?難道國師剛才說的話都是敷衍朕的不成?」

「並非如此,臣雖願為君死但求死得其所,若因君之戲言赴死,恐連累君名。若君以此試探臣之心,請君憐之。」

換句話說,我不會游泳,下去就要死,我死了你就變成了昏君,如果你不想當昏君又非要看我跳湖,那就麻煩你記得下來撈我。

說白了就是不想跳,偏偏佔盡了理,姬封深深的看了洛行知一眼,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國師這麼巧言善辯。

「看不出朕的國師對朕如此上心。」

「為皇上分憂是臣份內之事。」

「罷了,時候不早了,朕去處理政事了。」

「恭送皇上。」

姬封走了,洛行知鬆了一口氣,回了祭司殿,打定主意,以後除非迫不得已,他都不要出去了。

……

第二天。

昨天姬封點了名要洛行知去上早朝,所以今天洛行知不到卯時就起來了,一邊打著瞌睡,一邊任由遠星給他更衣。

洛行知預感今天上午有一場硬仗要打,即便重傷在身,也盡量保證自己每一根髮絲都打理的整整齊齊,好讓姬封沒有機會挑刺。

卯時一刻,洛行知出門了,很快就到了金鑾殿,百官已經來了一大半,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著事情,洛行知目不斜視的從他們中間走過,一直走到最前方的位置站下,洛行知沒有找人說話,也沒人來找他,就這麼站著睡了快半個時辰,姬封終於姍姍來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朝拜,但國師是不用跪的,所以洛行知只是鞠了一躬。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王公公剛宣完,一個官員立刻站了出來。

「臣有奏,如今皇上登基三載有餘,後宮空虛,子嗣難繼,臣奏請皇上大選秀女,充實後宮。」

剛說完,又一名官員站了出來。

「臣附議,如今皇上正值壯年,理應……」

……

又是要姬封選妃的,這群大臣怎麼這麼八卦,洛行知聽了幾句就沒興趣了,雙眼下垂任由自己思緒放空。

過了許久之後,洛行知站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了,後背開始火辣辣的疼起來,偏偏這群大臣還在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沒完沒了的爭,洛行知真想一人一腳把他們的飯碗踢了。

但他只能想想,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他可不想主動送上去給姬封虐,只得按捺住不滿,繼續杵著。

而另一邊,姬封也不想聽這群老學究爭論,換做以往他早就叫他們閉嘴了,今天卻任由他們發揮,他想看他的國師能忍到什麼時候。

從上朝開始,姬封的目光就始終落在洛行知身上,等到洛行知臉色開始變白,姬封知道洛行知快撐不下去了。

他等著洛行知主動開口要求告退,可是等來等去,等的這群大臣都吵了第二遍了,洛行知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在下面發獃,不看他蒼白如紙的臉色還真以為他悠閑的很呢。

姬封沒耐心了,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群臣立刻安靜如雞。

「如果只有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奏,那你們就都給朕告老還鄉。」

群臣不說話了,沉默許久之後,終於有一個站在隊伍最後面的年輕官員哆哆嗦嗦的站了出來。

「皇上,近年來贛南州大旱,顆粒無收,民不聊生,臣請即刻開倉放糧賑災。」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現在才說。」

「回皇上,贛南州州長劉成曾經被舉薦調任為河西節度使,馬上就要任職了,為了成功升任,劉成一直隱瞞災情,甚至採用武力鎮壓災民,直到災民大面積發生暴動,劉成發現瞞不住了才上報上來,就在三天前,劉成已經在州長府自裁了。」

「混賬東西!」

姬封一向掌控欲爆棚,對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十分憤怒,他這一發怒,群臣都跪下了,一個二個戰戰兢兢像個鵪鶉,再也沒人唾沫橫飛說的起勁了。

而一直站著不說話的洛行知竟然成了最顯眼的人,姬封冰冷的目光一下掃了過來。

「國師大人有何高見?」

「回皇上,依韓大人所言,如今贛南州餓殍遍野,立刻開倉放糧才是首要任務。」

姬封當然知道要放糧,但他不想就這麼放過洛行知。

「放糧終究治標不治本,既然贛南州是因為天旱引發災情,而國師天生神力,能夠溝通天神,祈求風雨,想必能求來雨水,根治災情,這次賑災,國師就隨朕一同去吧。」

「微臣遵命。」

姬封冷笑一聲,他倒要看看這次洛行知怎麼矇混過關,隨後站起身,離開金鑾殿,退朝。

……

三天後,賑災的軍隊出發了。

姬封脫下皇袍換上戎裝,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方,後面跟著國師的馬車,再後面就是一車又一車的糧草,一隊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京城,朝著贛南州前進。

這隊伍一來賑災,二來鎮壓起義軍,帶的都是姬封手下最精良的軍隊,行進速度自不必說,這速度對於姬封來說或許只是家常便飯,對於現在的洛行知簡直要命。

洛行知本來就有傷在身,坐的又是馬車,這麼快的行進速度,一天下來,差點把他顛的懷疑人生。

等到晚上安營紮寨的時候,洛行知整個人都像是大病了一場,若不是還端著國師架子,洛行知真想讓遠星扶他下去。好在洛行知的氣勢還是在的,沒人發現不妥。

等到進了獨屬於國師的帳篷,洛行知立刻放鬆下來,虛弱的癱在軟塌上,遠星打了一盆熱水來,用毛巾沾濕給洛行知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見洛行知痛苦的樣子,心疼不已。

「國師大人,要不要弟子去給你叫大夫來?」

「不用了,你出去守著,我要上藥。」

「是」

遠星出去了,洛行知用熱水凈了手,開始脫身上的常服,只脫的剩下中衣,洛行知才解開衣襟,挖出一勺藥膏往後背抹去,這藥膏是他自己配的,效果比太醫配的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嘶——」

受了這樣的傷,本來該好好休養的,洛行知不僅沒有休養還跟著姬封奔波,到這會,後背的傷不僅沒有痊癒,反而更嚴重了,稍微沾上一點藥膏就針扎似得,洛行知只是上了一點,剛擦乾淨的汗水就又冒了出來。

「草民參見皇上。」

帳篷外響起遠星的聲音,緊接著是姬封。

「國師可在裡面?」

「在的,草民這就去為皇上通報——誒,皇上,你等等。」

姬封可沒有等通報的自覺,直接撩開布簾進了帳篷,恰好看到洛行知披上外衣。

「國師好大的架子,連朕來都需要通報了。」

洛行知看了一眼姬封背後一副做錯事模樣的遠星,不緊不慢起身行了一禮。

「皇上息怒,遠星只是太緊張臣了,並沒有冒犯皇上的意思。」

「緊張?」

姬封繞過洛行知坐在軟塌上,看見桌子上擺著藥瓶就隨意拿了一瓶來看。

「朕竟然忘了國師還有傷在身,讓國師隨朕奔波實在不該,國師還好吧?」

「謝皇上關懷,臣無礙。」

「那國師方才是在上藥?」

「正是。」

姬封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洛行知,又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立在一邊的遠星,突然重重的放下了藥瓶。

「這群奴才怎麼侍候的人,竟然讓國師親自動手,連上藥都不會了嗎?來人!」

軍帳外立刻進來兩名將士。

「皇上有何吩咐?」

「國師身體不便,幫國師上藥。」

姬封將藥瓶拋給其中一人,那人拿著藥瓶有些為難。

「怎麼?沒有聽見朕的話嗎?」

「卑職遵命。」

兩名將士拿著藥瓶朝洛行知走來,行到近處,瓮聲瓮氣的開了口。

「請國師大人寬衣,讓卑職為您上藥。」

聞言,遠星雙眉倒豎,立刻攔在洛行知面前。

「大膽!國師身份尊貴,豈容爾等褻瀆。」

「卑職也是奉命辦事,還請大人諒解。」

「不行!」

眼看兩方僵持不下,洛行知嘆了一口氣對著姬封行了一禮。

「皇上愛惜微臣的心意,微臣心領了,只是此等小事,實在不敢讓皇上費心。」

「國師為朕效命,朕怎麼能不費心,這兩個粗人下手恐怕沒有輕重,這樣吧,朕親自給國師上藥,國師以為如何?」

洛行知知道再推辭就不識時務了,只得同意了。

「好」

兩個將士立刻如蒙大赦離開了,遠星看了洛行知一眼,洛行知點了點頭,於是遠星也走了,帳篷里只剩下洛行知和姬封。

「臣失禮了。」

洛行知將披著的外衣拿了下來,然後開始褪衣襟。

姬封似笑非笑的看著洛行知慢吞吞的動作,忍不住取笑了一句。

「國師這扭扭捏捏的樣子,莫不是女兒身?還是國師身上有什麼男人沒有的東西?」

「……」

不理會姬封的嘲弄,洛行知自顧自脫下了中衣,將後背對著姬封。

「勞煩皇上了。」

姬封拿起藥瓶,挖了一勺藥膏出來,當注意力落在洛行知後背上時,姬封的目光一下凝住了。

經過幾天折騰,鞭痕已經變成了紫黑色,橫亘在白皙的後背上十分刺眼,姬封原以為挨幾鞭算不得什麼,還覺得洛行知矯情,如今看來,那鞭子大有內情。

姬封將葯往洛行知傷口上抹,剛沾上一點洛行知的身體就顫抖了一下,姬封見狀,忍不住皺起了眉。

「國師若是覺得不適大可開口,朕不是不講情面的人。」

「臣還能忍受,皇上無需介懷。」

姬封繼續給洛行知上藥,他不是細緻的人,以前戰場上中了箭傷直接就抜了,那懂什麼小心翼翼,洛行知被他不知輕重的動作弄的痛苦不已,嘴唇都咬破了,愣是一聲都沒吭。

不知過了多久,姬封蓋上藥瓶,用水凈了凈手。

「好了。」

洛行知鬆了一口氣,緩緩拉上衣襟,對著姬封行了一禮。

「皇上屈尊為臣上藥,臣感激不盡。」

姬封目光在他寬鬆的衣襟上頓了一下,再移到浸出血珠的唇上,突然覺得這帳中空氣有些稀薄。

「如此,國師好生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

姬封回了自己的軍帳,本來是應該睡下的,但一想到洛行知剛才的樣子就有些心煩意亂,怎麼也睡不著,過了一會兒,姬封乾脆坐了起來。

「來人!」

士兵進了帳中,姬封吩咐了幾句,隨後士兵離去,姬封這才安心睡下了。

第二天,洛行知早早的穿戴整齊出了帳篷,軍隊已經整裝待發,姬封站在軍隊前方正在和副官說著什麼,洛行知走到姬封面前,行了一禮。

「微臣參加皇上。」

姬封轉過頭,發現洛行知除了臉色蒼白些,其他地方看不出絲毫不妥。但他知道洛行知的傷勢,一夜時間恢復不了什麼。

「國師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謝皇上關懷。」

「國師嘴裡就說不出一句實話嗎?難道你以為做出這副忍辱負重的樣子朕就會心軟嗎?」

「臣不是要皇上心軟,臣只是想快點趕到贛南州,賑災平亂是大事,臣不願因一點小事拖累大家。」

「哼,既然國師這麼識大體,那就走吧。」

姬封上了自己的馬,洛行知也在遠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撩開車簾,洛行知就發現今日的馬車跟昨日有些不同,多了厚厚的一層軟墊,這樣他可以在趕路途中少受些顛簸之苦。

「這是誰拿來的?」

「回大人,是皇上。」

「我知道了。」

洛行知進了馬車,鋪了東西之後,果然好受了許多。

馬車開始行進,洛行知趴在榻上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姬封騎馬從洛行知馬車邊走過,隨手撩開車簾看了看,看見洛行知閉著眼睛。

「看來國師很滿意朕的布置。」

洛行知睜開眼,也不起身。

「謝皇上體恤。」

「你除了嘴上謝謝,還會什麼?」

「臣可以為皇上卜上一卦。」

「卜什麼卦?」

「前些日子,大臣們都在催皇上充實後宮,臣就為皇上卜姻緣卦吧。」

「姻緣?有意思,你試試。」

洛行知立起身,用龜殼裝了四個銅錢就開始給姬封卜姻緣。

「你就用這個給朕算卦?是不是太敷衍了一點。」

「術法不在複雜,靈驗就行。」

很快,結果出來了,洛行知觀察著桌上的銅錢卻久久沒有開口。

「如何?有沒有卜出朕的良人在何處?」

洛行知收起銅錢,若無其事搖了搖頭。

「皇上身為九五之尊,後宮三千佳麗,又怎麼會有良人?」

「那你的卦象表示什麼?」

「皇上恕罪,臣能力有限,卜不出來。」

說完這句話,洛行知就閉上了眼睛,姬封看他這個樣子,突然有些惱,放下轎簾冷著臉走了。

等到帘子放下,洛行知睜眼開,神色複雜,再次用銅錢給姬封卜了一卦,同樣的結果:無妻無子,短命之相。

姬封的身份地位怎麼也不該有這種卦象啊,難道姬國在姬封手裡就要亡國了?這樣的結果要他怎麼跟姬封說,所以洛行知乾脆不說了。

姬封不知洛行知心中所想,經此一事,他更加認定了洛行知是神棍,對洛行知剛升的那點好感度一下煙消雲散,接下來半月都沒有再和洛行知多接觸。

半個月後,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到了贛南州邊界,一進入邊界,眾人的神色都嚴肅起來,同時在心裡大罵贛南州州長,連洛行知都沒有在馬車裡昏昏欲睡了。

只見一路上到處是餓死的屍體,就那麼在太陽下暴晒,連收斂的人都沒有,洛行知等人走了快十里路,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遇到。

「皇上,看來贛南州的災情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吩咐軍隊加快前行,先去州長府。」

「是」

副官離開去下達命令,軍隊的行進速度又提升了不少,硬生生趕在天黑前到了州長府。

自從劉成死後,州長府就亂成一團,僕人們能跑的都跑的,偌大的州長府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冷清到極點,洛行知等人到的時候,只有一個守門的老人帶著孫兒還在。

等到副官向老人說明了來人身份,老人立刻拉著孫兒熱淚盈眶跪在了眾人面前。

「求皇上救救我們,求皇上救救我們。」

恰逢洛行知從馬車上走下來,看老人家的樣子,立刻上前扶了一把。

「老人家您放心,這贛南州始終是姬國國土,皇上不會放著大家不管的。」

「這不下雨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俺們怎麼活的下去?」

「上蒼仁慈,憐愛子民,七日之後,必有大雨。」

「真的?」

洛行知含笑點頭。

「真的。」

老人於是千恩萬謝的走了,姬封走到洛行知身邊,見洛行知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

「你今日誇下了海口,要是下不了雨,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什麼下場?」

「朕會殺了你!」

「是嗎?那臣只能更加努力才行。」

「最好如此。」

姬封離開去安排鎮壓暴亂的事了,洛行知就幫著副官分發糧食,遇到生病受傷的,洛行知還兼任大夫的角色,一點沒有國師架子。

幾天下來,國師在災民心中的形象從呼風喚雨的神子,變成了包治百病的神醫,但這絲毫不影響洛行知的地位,甚至更高了。

姬封偶爾在外行走,聽到的都是國師如何平易近人如何醫術高超,對此他只想冷笑,醫術高又如何?姬國不缺大夫,要是洛行知求不來雨,他會讓他後悔!

但從洛行知的種種表現,姬封對洛行知求雨其實並不抱希望,他想著先救災民,然後將災民疏散到其他地區,同時快速鎮壓暴亂,至於洛行知,就當他來打了一圈醬油算了,回去再收拾他。

姬封想法是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國師要在天台山求雨的消息不知怎麼就走漏了,甚至扯上了姬封真命天子的論調。

大量災民開始湧向天台山要觀看國師求雨,如果到時這雨降不下來,不僅洛行知倒霉,姬封也會被懷疑不是真命天子,進而給人提供作亂的理由,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姬封簡直恨不得把洛行知掐死,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

偏偏洛行知對此並不在意,每天早出晚歸,操心的全是治病的事,姬封心有不悅,將人傳到面前。

「國師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儘快提出來,此事非同小可,別讓朕失望才好。」

「皇上放心,臣定會儘力而為。」

姬封早煩了洛行知這中規中矩的回答,聽到之後直接甩出一句:

「若是當日我沒有見到雨點,國師就自絕吧。」

「……臣遵旨。」

……

時間一晃到了求雨當日,天台山人山人海,能夠過來的災民都來了,盛況空前絕後。

士兵們在平地上建了高台,四角插上旌旗,又擺上了求雨需要的法具,香燭,告文等物。洛行知焚香沐浴,又齋戒三日,換上了祭司服,於求雨當日,在數萬災民眼中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端上,純白的祭司服包裹著他修長的身形,給人以神聖不可侵犯感覺,此刻,洛行知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彷彿有千言萬語傳達出來:

「政不節乎?使民疾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宦室榮與?婦謁盛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苞苴行與?讒夫興與?何以不雨至斯極也!」

……

——【注】

洛行知口中一邊念著祈雨詞一邊行跪拜大禮,國師不跪皇帝,只跪上蒼,可上蒼比皇帝難打動,這儀式持續了半個時辰,洛行知就跪了半個時辰,只跪的腿都麻了。

山上除了國師清冷念詞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音,所有人都巴巴望著不似凡人的國師大人,翹首盼著雨下下來。

姬封也是人群中的一員,不過他望的不是雨而是洛行知,姬封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洛行知,洛行知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恭敬有加,進退有度的,如此高高在上從未有過,看洛行知一身潔白筆直跪在那裡,那殷紅的唇張張合合吐出告詞,姬封竟然覺得……有點動人。

洛行知絲毫不知姬封心中所想,盡職盡責扮演者國師的角色,終於念完所有告詞,洛行知起身把告詞扔進火盆里,紙張化成灰燼從火中飛出來,隨著風卷上天,彷彿是代替人類將祈求轉告天神。

「潮流浩浩兮神州朗朗,安的南風兮熏我炎黃,降下雨露兮澤潤四方。」

念完這最後一句話,洛行知再次跪下朝天一拜,之後,洛行知雙手相疊,掌心貼地,保持著跪拜姿勢,司禮吹了一聲長長的號角,號角聲落,姬封帶領所有將士災民一起跪了下來。跟著洛行知誦到:

「潮流浩浩兮神州朗朗,安的南風兮熏我炎黃,降下雨露兮澤潤四方。」

……

啪嗒——

啪嗒——

啪嗒——

起先是一滴,然後兩滴,三滴的雨從空中落了起來,等眾人抬起頭,才發現晴朗無雲的天空已是大風呼嘯,烏雲翻滾。

「啊,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災民們一個二個從地上站起來開始淋著雨歡呼,如同獲得新生一般的笑容在每個人臉上浮現。

「這雨會持續三日,贛南州所有乾涸的土地都會受到滋潤,皇上給大家帶來了糧食,大家回家吧,旱災結束了,不用再逃難了。」

洛行知話音一落,災民們再次一個接著一個跪下,這次不是為了求雨,而是為了感謝國師,感謝他們的皇。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齊浩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這是飽含著最真摯感情的呼喚,這是和姬封在戰場上獲得的全然不同的成就感,這是……他的國師帶給他的。

想到洛行知,姬封立刻抬頭朝洛行知看去,正好對上洛行知看過來的目光,區別於方才的高不可攀,這目光含著一絲笑意,他說:

「皇上,臣幸不辱命。」

姬封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因為解決了災情輕鬆,一方面因為沒有理由弄死洛行知了嘆息,還有一方面,因為洛行知出乎預料的表現……愉悅?

他怎麼會愉悅呢?明明他最想除掉的就是國師,要是國師是神棍還好,要是有真本事那不是更難除掉了?有什麼好愉悅的?

姬封壓下複雜的心情叫來副官討論接下來怎麼從其他地方調來物資,討論了大概一刻鐘,災民歡呼完了,準備下山了,士兵也準備收拾祭祀用具了,姬封抬頭看向高台,這才發現洛行知早已不見了。

「國師呢?」

「回皇上,國師早就回州長府了。」

「溜的倒快……」

姬封決定先回州長府,他對國師這玄乎的能力還挺好奇的,等到到了州長府,姬封隨意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就往洛行知所在西廂院去了。

遠遠看見洛行知房門緊閉,遠星守在門口神魂不定的。

「國師呢?」

遠星不露痕迹攔在姬封面前,

「回皇上,國師身體不適,回房休息了。」

身體不適?難道求雨還有副作用不成?姬封立刻就想推開房門看看。

「皇上,國師說他現在不方便見外人,特讓弟子在外守著,皇上請回吧。」

一個小小祭司宮弟子竟然敢攔他的路,姬封已經多久沒遇到這麼不知死活的人了,臉色一下冷了。

「朕要進去,你敢攔著?」

「弟子不敢,只是國師他——」

遠星話還沒說完,姬封已經一掌拍開他往屋裡去了。

「朕去看看,你守著門口便是。」

遠星心裡擔憂,但又無法違抗姬封命令,只得繼續在門口守著。

……

姬封進了房間以後,發現房間里安靜的可怕,即便洛行知真的身體不適,剛才也該被吵醒了才是,以洛行知的性格,再怎麼難受也會下來行禮,這樣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太不尋常了。

姬封徑直往床邊走去,只見床邊屏風上搭著洛行知求雨穿的衣服,而床上鼓起了一團顯然就是洛行知了。

姬封在床邊坐下,手自然搭在被子上,才發現被子竟然在輕微抖動,姬封心裡驚了一下,立刻拉開了被子,只見洛行知蜷縮在床上,不住顫抖著。

「洛行知?洛行知?」

姬封的手觸到洛行知肩膀,涼的可怕,那怕是淋了雨體溫也不該這麼低才是,正當繼續準備叫太醫的時候,床上的洛行知像是發現了熱源一般,突然一把抱住了姬封。

姬封大驚失色,立刻就想推開洛行知。

「你在做什麼?」

「冷……很冷……」

洛行知抱著姬封的腰,不住的往姬封的懷裡鑽,明明身上冷的像冰,但是令姬封震驚的是,他竟然被蹭-硬了,被一個男人蹭-硬了。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姬封猛然將洛行知丟回床上,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看著洛行知,但是此時被寒氣入侵,失去意識的洛行知那裡還會去照顧姬封的直男心,被丟開之後立刻縮成一團,沒了被子蓋著抖的更厲害了。

姬封本來想一走了之,但是看見洛行知這個樣子,突然有些心疼,然後不自覺就在床邊坐下了。等姬封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洛行知已經縮在他懷裡了,雖然依舊在發抖,但比剛才好了許多。

「洛行知?」

姬封叫了一聲,依舊沒有回應,洛行知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只會對熱源有反應。

此時他就穿著薄薄的中衣,姬封只是抱著他,幾乎都能感覺到他肌膚的觸感。因為兩人挨的太近,洛行知身上的香味傳進姬封的鼻尖,姬封的下腹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趨勢。

姬封對於這樣的發展難以接受,但是內心深處似乎又有著隱隱的愉悅感,兩種感覺交織,讓姬封難以抉擇,竟然就這麼一直抱著洛行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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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非要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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