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那個心狠手辣的帝王(完)
半個月後,祭司宮。
洛行知百無聊賴的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曬太陽,他保持這個模樣已經好多天了,自從那日姬封留下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將他遣送回宮了,還恢復了他國師的職位。
這些年姬封一直隱瞞了洛行知死亡的消息,國師以閉關的由頭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他這一回來,可以順理成章的繼續當他的國師。
除了少了一個近侍弟子,祭司宮和三年前沒什麼區別。
姬封則繼續留在沙城圍剿長明宮餘孽,這長明宮盤踞在塞北數十年,勢力之大甚至超過國家,若不是遠星死了群龍無首,姬封想拔除它還需要費些手段。
姬封似乎對長明宮的人很厭惡,尤其是對聖女紅殃,宮眾一個都沒有放過,全部趕盡殺絕,紅殃則被他親手斃命,可憐她一腔野心還沒施展,就死在了姬封手上。
長明宮覆滅后,姬封沒有繼續對胡怒國出兵,而是接受了胡怒國和談的提議,在胡怒國付出了大量財寶和土地的情況下,雙方握手言和了。
言和的兩天後,姬封班師回朝。洛行知以為按照軍隊的行軍速度,再怎麼也要一個月才見到姬封,沒想到時間剛過半,姬封就一身風塵出現在他院子中。
「卑職參見皇上!」
門口的侍衛行禮的聲音驚動了洛行知,他起身一看,姬封已經站在他面前了,鎧甲都還沒脫。
「微臣參見——」
「不用了。」
姬封扣住洛行知的肩膀,制止了洛行知的動作,洛行知立起身,面無表情的站在姬封面前。
姬封的目光在洛行知低垂的眉眼上頓了片刻,隨即自然的下移,落到洛行知紅潤的唇瓣上,經過這些時日的調養,洛行知的氣色好了很多,至少不是那副風都要吹倒的樣子了。
「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姬封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洛行知疑惑的抬起頭。
「嗯?」
姬封也不與他解釋,直接拿起洛行知的手腕,洛行知條件反射的想退,無奈姬封抓的太緊了。
「……」
姬封的手指搭在洛行知脈搏上,仔細感受了片刻,雖然氣色好了,這脈搏卻依舊是破敗之相,洛行知的身體到底還是傷了根基,如今只能讓他多活些時日了。
姬封放開洛行知,從懷裡取出一個紅色的瓷瓶,倒出唯一的一粒丹藥,遞到洛行知面前。
「吃了。」
「這是什麼?」
「救你命的東西。」
洛行知笑了一聲,抬手撫平被姬封弄皺的袖口。
「那就不必了,世間之事,早有定數,何必強求。」
姬封目光深沉的盯著洛行知,自相識以來,這個人一直是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看似溫柔,實際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
就像遠星,傾心待過他,也背叛過他,卻連一絲漣漪都沒在他心裡起過。
「難道這麼多年,就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東西?」
「皇上指的什麼?」
「人,難道你就沒有在乎的人?」
「微臣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又有什麼人來在乎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
「皇上,你事務繁忙,還是不要在微臣這裡停留太久的好。」
被人如此明顯的趕了,姬封再留下去也沒意思,姬封抿緊唇,轉身走了。
洛行知坐回躺椅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想起姬封的問題,腦中突然浮現了一張執拗的面孔。
那是洛行知第二次任務,雖然只是經歷了一個任務,但他的心態完全變了,當時的他自己都不相信會如此冷漠看待生死。
在那個世界,洛行知被人畏稱為邪醫仙,蓋因他擁有謫仙般的容貌,醫術獨步天下,卻很少用來救人,反而一個不順心就給人下毒,惹了不少仇家。
有一年冬天,天上下著好大的雪,洛行知獨自走在街上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小乞丐,對方的眼睛乾淨無比,閃著純真的光,明明已經凍僵了,對這個血腥的世界卻沒有厭惡,只有害怕,那樣美好的樣子打動了他。
洛行知把小乞丐撿回去了,取名熠然,出自「有光熠然」,意思是光閃爍的樣子。
他教了熠然武功和醫術,在他的庇佑下,熠然無憂無慮的長大了,樂善好施,心地善良,跟洛行知的人設完全是兩個極端。
到後來江湖上都知道邪醫仙的徒弟醫術不輸於師父,而且為人良善,於是再也沒有人來觸洛行知霉頭了,一個個都跑去找熠然,熠然成了江湖上人人稱頌的聖醫,追隨者無數。
洛行知悠閑的過了好幾年,突然有一天魔教出世了,江湖上一片腥風血雨,洛行知晃蕩著晃蕩著就撿到了一個紅衣女子,此人是魔教的聖女,洛行知按照任務要求救了她,並且對她生了情意。
但是聖女喜歡他們教主啊,於是「邪惡」的洛行知就把聖女囚禁了起來,準備強逼她成婚。
魔教知道這件事後,對洛行知下了追殺令,正道們早就看洛行知不順眼了,跟著下了追殺令,洛行知的任務就是在全武林的追殺下活下來。
洛行知武功極高,這任務對他難度不大,就這麼毅然站在武林對立面,堂而皇之要娶魔教聖女。
可是就在洛行知快要成親的時候,熠然出現了。這些年洛行知經常玩消失,只有回醫仙谷的時候兩人才會相見,熠然就一直待在醫仙谷里。
洛行知對這徒弟稱不上親近,本來就是一時善心,熠然卻很敬重將自己養大的洛行知,勸說不行就跪在門外,一定要洛行知放棄聖女。
任務使然,洛行知如何會改變心意,熠然在門外跪了七天,就這麼到了婚期。
成親當晚,魔教來襲,醫仙谷天然屏障擋掉了大半人,但還是有不少人闖了起來。洛行知以一己之力對抗魔教教主和天下第一庄莊主,最後三敗俱傷。
洛行知拖著傷體回到新房,卻發現聖女不見蹤影,人竟然是熠然放走的,自己老巢里出現了叛徒,洛行知發了很大的火,一掌將熠然打成了重傷。
「你可知錯?」
「弟子沒錯!那個妖女根本就不愛師父,師父不該和她成親!」
「混賬!誰允許你這樣稱呼她?」
「若不是妖女,又怎會將師父迷惑到如此地步?」
「我的事輪不到你插手。」
「弟子不敢,弟子只是——」
「好了,從今往後,你不是我洛行知的弟子,你走吧。」
熠然瞪大了眼,似是不相信洛行知會說出這樣的話。
「師父為了那妖女要驅逐弟子?」
「看在師徒份上,我不廢你武功,倘若以後再讓我聽見你對她不敬,別怪我心狠手辣。」
洛行知冷哼一聲,轉身走了,留下熠然獨自跪在夜裡,很久之後,傳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呢喃。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嗎……」
這夜過後,聖醫熠然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了,洛行知忙的滿世界找聖女,根本沒空管他,等到再見面的時候,熠然已經完全變了樣。
幾年後,洛行知看著面前一身暴虐氣息,已經是武林至尊的紅衣男子,完全想不到這是他養大的那個心思單純的孩子。
「你殺了魔教教主和天下第一庄的莊主?」
「是啊,我給師父報仇了,師父高興嗎?」
「熠然……你……為什麼……」
熠然走近洛行知,眼底流動著溫柔又晦暗的光芒。
「因為師父說過喜歡我乾淨的眼睛,我就一直與人慈悲,懸壺濟世,哪怕心裡喜歡師父也不敢說出來,怕你覺得我臟,可是師父卻喜歡上了那個妖女……」
「這幾年,我把以前那些找我治過的武林人士都殺了,如今我滿手血腥,聲名狼藉,師父喜歡嗎?」
洛行知怎麼忘了,熠然的武功是他教的,除了他天下根本沒有對手,這樣的人放在外面不管就是大殺器。
「熠然……其實我……」
「師父,我已經和那個妖女一般無二了,你看我把衣裳都換成了紅色,你喜歡嗎?」
「……」
洛行知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
「師父,弟子傾心於您,懇求與師父結為連理,永世追隨。」
「……熠然,你我皆是男子——」
「如今我已是武林之尊,又有誰敢說閑話!」
看來熠然是瘋了,洛行知知道說不通,乾脆不說了。
「我並不喜歡你。」
「師父,你要是不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可以——」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喜歡的,此生此世,只會愛慕兒一人。」
「你愛她!你竟然說你只愛她!」
熠然所有期望都落空,徹底瘋魔了,不顧一切想要留下洛行知,甚至用聖女逼迫洛行知跟他成親,但洛行知還是離他而去了。
最後眼看著洛行知一步步離開,熠然突然大笑起來,掏出洛行知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朝著自己胸口刺去。
在洛行知驚駭的眼神中,熠然足夠刺了自己十八刀,然後倒地身亡,那滿地的鮮血混著紅衣,把洛行知的眼睛都刺痛了。
「既然你不愛我,那就永遠別想忘了我。」
……
自從這個任務結束后,洛行知的任務就開始變得艱難起來,從普通模式一下過渡到了地獄模式,每個世界都被人追殺,好似有一個人見不得他好過。
經過這麼久,洛行知都習慣了,對熠然的記憶也埋在了腦海深處,沒想到今天又被姬封勾了出來,造孽哦。
洛行知嘆了一口氣,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不覺天色晚了。
「大人,該用膳了。」
「好」
洛行知回到屋內,弟子把飯菜送了上來,自從回了皇宮,他的膳食品質直線上升,洛行知吃的挺滿意的。
飯後,洛行知散了一會兒步就上床睡覺了,另一邊宮女跑去回報姬封。
「葯吃下去了?」
「是,奴婢把皇上給的藥丸混在了湯里,國師大人都喝了。」
「行了,下去吧。」
「奴婢告退。」
第二天,天氣晴朗,洛行知依舊攤在院子里曬太陽,卻被告知皇上請他過去。
洛行知上了馬車,這馬車沒去姬封宮裡,卻離開了皇宮,本來洛行知都做好遇到危險的準備了,沒想到下車的時候竟然看到了一身便裝的姬封。
「微臣參見——」
「叫長兄。」
「什麼?」
「現在我的身份是你兄長。」
洛行知嘴角抽了抽,他是不懂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人憑啥當兄長。
洛行知也換了一身衣服,下車了,跟著姬封再京城轉悠起來,轉悠了一天,也不知道姬封想幹什麼,直到天色黑了,洛行知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帶你出來透透氣。」
「……」
接下來半年,姬封得了空就把洛行知召到身邊,然後出去遊山玩水,洛行知不是很懂姬封的腦迴路,但這玩的挺開心的,也就樂於跟著去了。
半年後,國師逝世,舉國同哀,國師下葬之後,姬封很快駕崩,因為姬封無子,皇位被傳給了旁系,經過一段動蕩期后,姬國恢復繁榮。
後世關於姬封之死猜測眾多,但是史學家統一認為他是死於皇權鬥爭,只有一個年輕學者認為姬封死於殉情,而他殉情的對象就是當時被封建迷信披上了神話色彩的國師。
此番言論一出,引起社會劇烈反響,隨後種種證據終於證明了這個猜測的真實性,這件事也將姬封這個人物得性格渲染的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