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花開十五
·本文訂閱率不足60%會看到隨機章節·她對上了無情的眼睛,天心月啞然,忽而她又笑了聲。
她對無情道:「多謝大人好意了,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無情抬頭,天心月道:「大人有公務在身,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如今是移花宮的鸞鳳,還請大人不要叫錯。」
無情聞言微微挑了眉,但他還是應下了。
天心月便鬆了口氣。只要無情答應了,她就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西門吹雪知道。那麼她追著無情給出的信息,特意來這一趟,便不算白來。
她道了謝,便打算回去了。
冷血陪在她身邊。
天心月看著街邊商販叫賣,人流攢動。她站在人群之中,卻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今日大約遇上了趕集,來往的行人由多,天心月來時難免被人推聳衝撞,但她回去的這一路上,卻像是走在一條康庄大道上,無人叨擾。
天心月便抬頭看向為她尋出了一路的冷血。
他看起來要比當年更冷硬了些,也更沉穩了些。倒是和天心月夢裡的模樣有了些區別。
天心月看著冷血冷硬的稜角,忍不住便生出了玩笑的心思,對他道:「冷四爺如此,我倒有些不習慣了。」
冷血聞聲低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看的匆忙,又慌忙別了過去。
他抿著嘴,並不搭話。
天心月便道:「我還是更習慣當初你追在我身後,拿劍追捕我。如今你在我身旁,卻不追著我,反倒讓我覺得奇怪。」
冷血聞言,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才道:「神侯府取消了你的通緝令。」
「我沒有再抓你的理由。」
這句話無情原本已經說過,如今從冷血口裡再聽見,天心月只覺得新鮮。她只記得冷血對著自己說「紅顏枯骨,不過如此」,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對自己說「有恩報恩」。
天心月覺得自己和神侯府之間,不過相互利用罷了,相互利用的基礎上,最多再加上點兒互幫互助,若說有恩實則談不上。無情這麼說,大概是因為他們認識太久,他覺得自己可憐。
冷血會這麼說,是因為受了無情的意嗎?
無情的意思天心月大概能明白一點,當年冷血追殺她,差一點就要了她的命。無情了解她,怕她心裡存了對冷血的恨,藏得深,不知何時便會冒出來傷他師弟一下,倒不如趁著這次相遇的機會,讓自己明白當初都是誤會,讓她不要記恨冷血。
天心月嘆了口氣,她哪裡會記恨冷血?
先不說當初的事情,以冷血的立場而言不過只是執行公務,單說她自己的想法……真要算起來,是她欠冷血吧。
天心月想了想當初自己對冷血做過的事情,覺得就算現在冷血對她拔劍說不原諒她,她都能理解。
當初她為了逃脫,也可謂是不擇手段了。
也得虧面對她的人是冷血,是毫不為她所動的冷血,己心堅定的冷血。她在冷血的身上感受到了最深的挫敗,也感受到了最純粹的心。
只可惜她擁有的打動不了這顆心,在這顆心的面前,她自慚形穢。
天心月忽然發現自己此刻已經能心平氣和的回憶起過去。先前明明聽見名字都會牽引思緒,可現如今面對面見了真人,天心月倒反而心如止水。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手腕,平穩有力,似乎還殘留著探脈著的指尖溫度。
「鸞鳳,呼吸。」
天心月好好地在呼吸,她聞見桂花糕的甜味,還有藕粉的香氣。她的心臟搏動著,雖然微弱、又偶爾有些不平,但總歸在生生不息的搏動。天心月仰頭看了看天色,忽得停下了腳步。
冷血見狀一同停下,看向天心月的眼裡有著一二不解。
天心月去街邊買了一把傘。
冷血不解其意,天心月卻也未曾開口。
他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將天心月送回了客棧。安靜地像一陣風。
天心月在堂前停下,對冷血道:「冷四爺接下來大約還有公幹吧?」
冷血沒有去問天心月是怎麼猜到的,她從來就聰明的不像人類。她總能猜到別人想法,而後根據別人的想法去準備下一步。冷血默認了。
天心月便道:「接下來或許會下雨,冷四爺大約用的上這個。」
她握著傘柄,將傘抵了來。冷血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天心月買這把傘是為了自己。他猶豫著接下了傘,說了句「謝謝」。天心月笑了笑,同樣對他很客氣,客氣到讓冷血以為自己以前遇見的天心月只是個幻覺。她現在看起來寧和極了。
天心月道:「勞煩冷四爺陪我走著一趟。」
冷血抿著嘴角,說:「師兄有他的想法。丹鳳或者說上官飛燕為人狠辣,你並不懂武功,須得更加小心。」
天心月聽見了這話,笑盈盈地看著他。冷血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
論道狠辣殘忍,到底是上官飛燕更冷漠,還是親手毀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更狠心?
冷血的神色瞧起來更生硬了。
天心月緩聲道:「我省得,多謝兩位大人關心,在這件案子了之前,我不會隨意走動。」
她這話說的很慢,讓冷血可以聽清每一個字,甚至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不會插手、也絕不會泄露金鵬王朝這件案子的事,冷血他們大可放心。
「我不是……」冷血有些懊惱,他最終只是說,「你自己小心。」
天心月點了點頭。她與冷血道別,便打算回屋子。
冷血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道:「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訝異。冷血從來都是叫她「天心月」的,雖說她大概明白冷血這麼叫她,是因為她要求隱藏自己天心月的身份,但被這麼叫,她還是怔了一瞬。
天心月回過頭。
冷血站在樓下,他仰著頭看著她。
他的眼睛泛著碧色,像孤狼,卻比最好的翡翠還要美。
冷血道:「我與師兄今日便會上峨眉,你可以住回自己的屋子。」
天心月:「……?」
她雖然不解冷血的意思,但仍然道了謝:「多謝冷四爺告知。我不會多言。」
冷血聽見她的回答,便又抿直了嘴角,他說:「你本不必隱瞞,他是西門吹雪,他能接受。」
天心月一時不明,后又明白。冷血是在說她想要請他們保守自己是天心月的這個秘密,他或許是以為自己希望隱瞞這個身份,是害怕西門吹雪看不起她。
其實錯了。
天心月從來就沒有看不起過自己。她並不覺得來自群芳谷是見不得人的事,也不覺得出自這裡,便真的無顏見人了。命運是很難避免的,但如何活出自己的路,是由自己來選的。
她在冷血面前會覺得自愧弗如,但卻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輕賤之人了。
她從沒有對不起過自己的心,也就從沒有覺得需要埋葬過去。
她請無情隱瞞,不過是心憂西門吹雪從她過去的身份猜到她的來意,猜到她是來要他的命,猜到她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敵人。
就像無情沒有告訴他冷血是為何而來,她也不想無情插手她的事。
天心月想的明白。可冷血甚少會出這樣的話,他是塊冷硬的石頭,包裹著顆一往直前的心。他如今竟然會開口安慰自己,看來無情真的說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甚至還編了故事來騙他的師弟,好讓冷血放下的更快一點。
她有些無可奈何,便打趣道:「冷四爺這句話不像是在為西門先生說,倒像是在為自己說似得。」
天心月這麼說,本是為了讓冷血想起她是什麼樣的人,不再受無情話語的影響。可她沒想到,她這句話說完,冷血竟然沒有回復。他像是被問住了。
天心月忍不住蹙眉,她剛想再問一句。冷血已經低下了頭。
他向天心月拱手道別,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天心月看著他的背影等了一瞬,直到他完全離開了自己的視線,這才回過頭,拾級向上走去。
天心月尚未走至屋門,便聽見吱呀一聲,房間門從內打開了。
她一抬眼,便見到了門后的西門吹雪。
他穿著一襲白衣,烏色的黑髮壓在身後,可那雙眼睛卻比他身後的頭髮蘊起的黑色還要深。
天心月看著他,竟然笑了笑。
她慢條斯理地說:「西門先生竟然也會聽壁角嗎?」
西門吹雪當然不會聽,他只是瞧見了神侯府的冷血送著天心月回來。他站在天心月的身旁,讓西門吹雪想到他甫一出現,天心月便犯了病。西門吹雪不是傻子,相反,他是少有的聰明人。
西門吹雪道:「鸞鳳,你覺得我不會生氣?」
天心月慢慢走到了屋前,她歪著頭想了想:「先生是人,人都會有生氣的時候。」
西門吹雪瞧著她:「你的膽子很大。」
天心月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笑道:「這就算膽子大了嗎?」
對西門吹雪說著喜歡,卻又因為神侯府的冷血反常,與冷血遊街后又施施然回西門吹雪的屋子——上官飛燕至少在同時利用陸小鳳和霍天青的時候,還知道換個臉,換個身份。
但天心月什麼都不做,她甚至還在笑。這膽子難道還不夠大嗎?
西門吹雪靜靜地看著她。
天心月也看著他。
屋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空氣里的濕潤突然間便涼了起來。
天心月忽爾彎了眼,對西門吹雪輕聲道:「先生,下雨了呀。」她張開了自己的手臂,眉眼垂下:「有些冷。」
西門吹雪看著她,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
溫暖從對方的身上源源不斷的流進了天心月的身體里,她待在西門吹雪的懷裡,安靜地像玉雕成的美人像。屋門合上了,她趴在西門吹雪的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睫。
西門吹雪的手撫在她的發上,帶著她熟悉的溫度。
天心月像是忘了明日西門吹雪就要去決鬥。
西門吹雪也似忘了明日自己有一場死斗。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有往來過客執著白梅傘打雨中走過,天心月卻得了一場酣夢。
夢裡有甘甜的桂花糕,還有香糯的冰糖藕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