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一，二，三，四。

她一口氣數到第四隻，遠方的黑暗裡，不再出現新的黑影。

這些怪物爬動的時候，身體左右拍動，間或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拉近與獵物間的距離。

夜視狀態下，封雲無法辨認毛髮的顏色，只能看清它們的頭部和口器。那竟是一個近似圓形的頭顱，一張依稀存在五官的面孔。口器從左邊裂到右邊，使這張面孔極端猙獰。

她原本覺得，它們是爬行類生物，或是變異了的蟲子，這時仔細一看，反倒難以歸類。

第一隻怪物離落在後面的男人，只有大約五十米。這段時間，絕對不夠他跑進酒店，而且這是一座廢棄已久的普通酒店，跑進來，又能怎樣呢？

他忍耐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頓時絕望地尖叫一聲，「救命啊！」

封雲稍稍蹲身，觀察狙-擊槍自帶的屏幕。現代的狙擊手較為依賴科技，有時候，只靠電腦來鎖定目標。放到戰前，他們的水準也許會遭到嘲笑。但再多的嘲笑，也無法逆轉科技的進步。

屏幕替她測出風向和風速，並提示她校準監測基數。簡單地說，當體型較大的生物進入狙－擊槍的監控範圍時，將以光點的形式顯示出來。她選擇需要的光點，讓感應器自動追蹤它，待它與屏幕正中的標記重合，就可以扣下扳機了。

這項技術最大的問題，在於做不到連續監測多項目標，以及感應器容易損壞。封雲上一次用它，還是在沒有得到天賦能力之前。

她屏住了呼吸。

鎖定第一隻怪物時，女白領大致看出它的外形，驚的面無人色。她表面上沒什麼特長，眼神卻十分厲害。這項本事，讓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她指著那個方向，語無倫次地尖叫道：「他要死了！」

這一聲真是振聾發聵。眾人本就提心弔膽，聽她這麼一叫，竟同時泛起了雞皮疙瘩。

怪物彈跳起來，撲向男人後心。它的六條腿在空中向後撇開，顯得十分愜意。它選定的落腳點，在男人身後兩到三米，落地后再撲擊一次，就可以吃到這難得的美食。

憑外形，判斷不出它的智力水準。如果它是比較聰明的生物，現在應該有些期待，還有一點志得意滿。

封雲無聲地嘆了口氣。

砰的一聲，子彈射出槍口，拖曳著火光，牽出一條明亮的直線。

直線從這扇窗戶開始，一直連到身在半空的怪物，就像有人用筆和尺畫出來的。

子彈射中怪物的身體，並未穿透過去，而是在它體-內爆開。爆炸的威力相當強。氣浪火光撕開它的肚腹，炸碎它一小半身軀。那六條腿瞬間僵直，摔回地面后，又不停抽搐。

這應該是成功的一槍。封雲臉上卻有了遺憾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肯定挽救不了他的命運。

第一隻怪物被她打死，其餘的前仆後繼。轉眼間，第二隻越過同伴屍體，繼續撲向前方。它們的身長在兩米左右，一次彈跳，能躍過近十米。那個男人卻因長時間的奔跑，腳步不可阻擋地慢了下來。

第二隻怪物終於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掉他大半個腦袋。

其餘兩隻似乎無意與同伴爭奪食物，速度竟有增無減，也不去提防新的襲擊，就這麼追向前面的雙胞胎兄弟。

新的慘劇就要上演。

兩兄弟已經竭盡所能。酒店就在他們眼前，他們本身也在怪物的眼前。這種時候回頭查看，並非理性的選擇，卻沒有人能夠抵禦誘惑。

他們看過之後，如同迴光返照，在明明不可能的關頭，硬是跑得更快了些。

兩人進入光照範圍，封雲便關閉夜視模式，再次用屏幕瞄準那兩隻窮追不捨的怪物。熾白的燈光中，怪物的毛髮非常蒼白，污漬處處可見。這樣的生物，真不像地球的原生品種。

被這樣的生物追獵的生物，會有什麼感覺？

時間有限，她只有把握救下其中一人。救一人，比雙雙慘死要好。但雙胞胎中活下來的那一位，大概會感到深深的自責和痛心。

這是她為之遺憾的地方。

她對新人們的態度始終如一。由於隨機分配，他們幾乎不會成為她的隊友，她就不會特地勞心費力。只有幫得上忙的時候，她才去幫。

除此以外，她認為大家應該各自隨意。

這時，她顯然幫得上忙，所以責無旁貸。替那對兄弟惋惜時，她已做好開第二槍的準備。

但這第二聲槍響，遲遲未能響起。

封雲的眼睛微微睜大，意外於自己看到的情景。

即使是雙胞胎，體力也有些許差異。到了這個時候，差異便凸顯出來。一人在前，一人落後。差距並不大，卻決定了誰生誰死。

落後的那位忽然從登山服里抽出一樣東西。那是一把登山刀。他甩掉刀套，掂了掂刀的重量，一抬手，把它狠狠甩了出去。

登山刀不偏不倚，刺進前面那人的大腿，頓時血流如注。

流血尚可忍耐。刀刺帶來的疼痛，使過度疲勞的肌肉一陣痙攣。前面那人踉蹌幾步，摔倒在厚厚的積雪中，當即被後面的那位超過。

他掙扎著坐起來，用手去拔刀，剛摸到刀柄，怪物裂開的嘴已近在咫尺。

他們兩個並非職業運動員，也不是職業探險家，只把極限運動當成業餘愛好。自從記事以來，他們就喜歡追求刺激。這些年，兩人搭伴經歷過的險境，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誰能想到，這竟是賦予他死亡的一次，而且，他的同胞兄長，親手把他推進了死神嘴裡。

在生命的最後一瞬，他還是拔出了那把刀，大腦卻一片空白。

剎那間，又一道直線亮起。

感應器定位需要時間。封雲發現來不及，索性拋開它，一蹲身，用瞄準鏡開出這一槍。事出倉促，她自己都沒抱太大希望。但子彈如有神助，精準地鑽進怪物的頭頸部位，當場炸斷它的脖子。

它的頭，連帶大張著的口器，砸在那人身上。剩下的部分向旁歪斜，摔進未經打擾的潔白積雪，騰起一大蓬雪沫。

最後一隻怪物繞開雪沫，緊追著成功逃走的人。那人已跑進酒店大門，並將門嚴絲合縫地關上。不幸的是，這是一扇透明的玻璃門。它的防禦功能……只能說聊勝於無。

三秒鐘后，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玻璃破碎聲。

怪物已被逃生者引入這座酒店。